第二天一大早，天际才染上一片灰白，陈渊刚出门，就看到了从迟辞屋里出来的卫尹。
他顿了一下。
卫尹很明显也注意到了他，但是并没有停留，直接离开了。
陈渊看着那扇门，明明才来两天，他现在竟生出些陌生感。
原来青年的生活并不只有山上和村镇，在他来到之前，对方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快十年的时间，他竟然从来没对他提到过。
直到时间来不及了，他才转身离开。
屋里。
迟辞看着坐在斜靠着桌子仿佛没有骨头的人，感觉自己太阳穴好像有根筋在跳。
青年的面皮薄凉殊贵，昨天的男子被她打了一顿以后现在已经老实了许多，按照她的要求易容成了和她别无二致的模样。
“朱瑜，你以前易容也是这样只仿外不仿内吗？”迟辞觉得自己对上这人就容易没什么耐心。
顶着迟辞脸的朱瑜拿起桌上的铜镜照了照，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有些得意道:“真别说，你这张脸虽然毫无阳刚之气，却还是有点俊秀的小模样的。”
迟辞有些没眼看了。
尤其是那样一张高岭冷淡的脸，摆出一个无脑短剧里霸总的油腻笑容时，已经是一种视觉上的冲击了。
再加上还是用的还是自己的脸，迟辞看得都想上去给对方一个过肩摔。
她劝说自己如果这时候把他脸打肿了会影响易容效果，冷静下来后才看着已经被对方放下的铜镜幽幽道:“你现在也不用教他们什么，皇帝将他俩安排在这里多半也只是为了让郡主看着，磨合一段时间。”
朱瑜抬起了一只手，迟辞瞥他一眼。
“你别凶我，我只是想问，皇帝那厮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太子找个书童，还放在郡主府。”
朱瑜看着神经大条，但绝不是蠢人。
迟辞垂眸看着桌上的实木纹路，这个问题她肯定是已经想过的，毕竟这次下山本就始于卫尹求她去见他一面的借口。
结果她到现在没说去见对方，卫尹也没有催。
卫尹的理由总不会是骗她的，那就说明他们应该还有别的计划。
尽管她想不到为什么会用这种咒自己的理由来骗她下山。
然后是她前脚刚来郡主府，后脚圣旨就下来塞了个皇太子。
只能说这皇太子大概率就是冲着她来的。
至于目的是什么……
她觉得还是应该再观察一段时间再确认。
见青年坐在岸边垂眸深思，朱瑜有些坐不住了，他扭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敲了敲桌面来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时间差不多了，那我就去了，按照你说的……”朱瑜露出一个略带诡异的笑容:“今天我可以给他俩一个下马威，对吧？”
郡主府后院的一片宽敞空地。
周寻清正捻起蜿蜒小径旁的花朵，饶有兴趣地端详着。
陈渊站在和他有三步之遥的距离外。
陈渊觉得自己和这位太子殿下的气场不合，不是那种身份地位上的差距，而是他就单纯不喜这人的性情。
抛开第一次见面就指着鼻子说他傻这件事，对方孤傲且自以为是。
也许在周寻清的眼里，他根本就算不上是个人，只是个有些好玩的物件。
但他不傻，他想起陈辞也教过他一些道理，不该管的事不要管，不该惹的人不要惹。
因此尽管此时憋了一口郁气，他还是生生咽了下去。
陈渊太小的事情已经记不清了，打他能记事开始，就是一直亦步亦趋跟在青年身后，从山上到山下，见过的人，基本都是很有人情味的。
他第一次来到这样庞大且热闹非凡的世界，说没有不适应是假的，但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露怯，更何况这个太子殿下看起来也并没有比正常人高贵到哪里去。
“让本宫猜猜，”走在前面的周寻清突然回头哂笑一声，明艳的眼睛勾起略显强势的弧度:“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本宫也没什么稀奇的，并没有比你多一个眼睛多一条腿。”
这话说的比陈辞还糙。
不过还真让对方说中了。
陈渊沉默着，他并不想承认这一点。
“那你可知道，只要本宫现在一句话，你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周寻清微微眯了眼，明明在笑，却透出一股寒意。
“死无葬身之地？”清朗的声音随着风飘来，紧接着一道雪白的身影从亭子后面的另一条路上走来。
“陈……辞？”陈渊下意识地脱口，却在看清对方时尾音带了些犹疑。
周寻清轻啧了一声，面上显出几分遗憾，似笑非笑地看了陈渊一眼。
那是一种小孩子恶作剧没得逞的恶劣神态。
然后才看向来人。
青丝被高高竖起，冷白如玉的肤色在日光下显得分外扎眼，细腻精致的眉眼轮廓到了雌雄莫辨的地步。
周寻清用扇子抵了抵鼻尖。
“在下陈辞，郡主让在下教导殿下和陈渊一段时间，直到陛下招您回宫。”“陈辞”这话是对着周寻清说的。
周寻清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倒也没有继续端着架子，回了个简单的礼道:“没想到陈夫子竟如此年轻。”
“夫子不敢当。”朱瑜不太想在这唠嗑，毕竟他的伪装术本就被师父批评为画皮不画骨，多说多错。
于是他抬手指了个方向道:“殿下请随我来这边吧。”
没错，陈辞让他第一节上的课就是直接揍这俩崽子一顿，这还不好说？
正好还能出了昨天又没打赢对方的窝囊气。
迟辞在屋里莫名打了个喷嚏。
手中的墨笔一抖，在旁边的纸上滴落两片晕开的污迹。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微凉的触感，这么多年她根本就没生过病，应该是错觉。
面前的桌面上摊开了一片纸张，上面正在浮现一些字迹。
也许是她现在有些心急，没什么耐心再费那么大劲儿去宫里搜集消息。
倒不如用些旁敲侧击的手段，只是这些常人用不了。
待到那行字迹明晰，上面只写了四个字。
“明日，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