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赶巧,今日师父恰好就在京中。”扎着两个小团子的小童端了茶水进来,踮着脚尖想把托盘放在圆桌上。
迟辞看他如此费劲,便顺手接了过来。
小童的眼睛亮了亮,笑得甜甜:“谢谢师姐。”
青年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脑瓜:“先不说我不是你们门下的人,你又是从哪看出来我像女子的?”
“师父说过你就是姐姐。”
一大一小正掰扯着,一道身影推门走了进来。
“多年未见,你还是如此童心,与他拌嘴作甚。”
女人的声音清悦,尾音却带了点慵懒的调调,亦如她本人美丽且充满了夺人眼球的灼艳。
青年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找我何事?”
青年没有说话,只是略显沉默地看着小童。
女人过来时小童极有眼色地拖开了青年对面的座椅,极具感情地大声道:“师父请坐!”
女人坐下,也摸了摸他的小脑瓜道:“乖,为师还没老到耳聋的地步,不用这么大声。”
“好了,你先出去吧,等下需要你了为师会叫你的。”
小童抱着脑袋不知道嘀嘀咕咕着什么就出门了。
“他说再摸头都要秃了。”青年放下茶杯,一脸平静地说道。
“是吗?”女人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十指拂过桌面,几张木片不知道从哪被她变了出来:“这是我刚从路边捡的,怎么,要卜一卦吗?”
青年摇摇头。
“如若真的能算出来,你能算出接下来这一劫吗?”
青年从袖口拿出一个小盒子,放在桌上。
女人看清盒子上的纹路后,收敛了几分笑意,向窗外瞥了一眼。
“难怪你会来找我,即使离开这里多年,你还是比我想象的要聪明。”
怎么会呢,如果她真的有那么聪明,就不会任由事态如此发展了。
迟辞也不知道现在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作为过客她完全可以放下掺和这一切的代价,如今却还是像傻子一样不断让自己陷入更不划算的境地。
明明她只要在山上龟缩到十八回来带她离开这个世界就行了。
“不过是猜测,也想过来确认一件事。”青年垂眸,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你的人是不是早就去宫里了。
还有朱瑜……”
“不,别把那个糟心玩意儿和我扯上关系。”女人立马否决道,“朱瑜死在哪儿都不用跟我说,我门下就当作没有他这个人。”
青年哑然,失笑。
那货还是比她想象的更遭人厌。
女人总归不至于骗她,那朱瑜就是游离于这场暴雨未至之前的变数。
青年起身,却被女人叫住:“就这么走了,不喝几杯?”
“不了,我本就不喜酒。”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女人靠在椅背,面上的笑容柔和了几分。
迟辞离开包厢时,听到了女人如同自言自语的呢喃:“姑娘呀,也别太逼自己。”
……
迟辞回头,正好看到少年摇摇欲坠一头倒下的景象。
小姑娘吓得叫着哎呀去扶他,结果就是两个人一起栽倒在地滚作一团。
她就知道会这样。
战火已经逐渐蔓延到了他们所在的村子附近,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他们现在所处的国家是鲁国,是目前现存三国之中最弱的国家,另外两个国家是桢国和易国。
鲁国的土地条件算不上好,是最贫穷的国家,但优势是地理环境易守难攻。
桢国富有,条件优渥,但比不上易国有武德。
简言之这种情况就是攻打鲁国是最不划算的方案,因为难打且收获小,还容易被另一个国家趁虚而入。
因此大多数冲突都是桢国和易国之间产生,很难波及到鲁国。
鲁国就占着这样的角落苟且偷生。
但是这样的局面迟早有被打破的一天,一旦桢国和易国之间的天秤倾斜,那鲁国势必会面临覆灭的结局。
很不幸,这一天就这么到了。
易国虽不及桢国富有,但穷兵黩武,全国上下孤注一掷,军事能力已经堪堪能够压过桢国一头。
桢国节节退败,连带着鲁国,现在两国人大多只能化为流民,直接向易国投降。
就在这样的局势下,周启突然说要去桢国。
“你烧傻了?”迟辞沉默片刻后问他。
“那里,有人能保住我们。”
周启现在身体恢复的从外表来看已经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
“我知道你大抵是有殷国和鲁国的贵族血脉,但你要想好,现在即使你真的和桢国皇族有什么关系也没用,毕竟他们自身难保。”
殷国是中原以外的地区,早在多年前便被易国吞并了。
少年只是摇摇头,不愿再说。
卫尹一旁看着,也不作声。
迟辞算了算,实际上他们所在的这里与桢国相距不算太远。
这里的背景条件一出行便是上月的路程也再正常不过,相比之下他们或许只要大半个月就能走到桢国境内,已经算是很近的距离了。
比起接下来要长途跋涉的辛劳,其实她更想知道周启这副身子骨会不会在半路上散架。
那她这几个月算是白救了。
两人僵持半天,最终还是周启开口道:“眼下你能有更好的去处吗?”
与其在这等着易国的人打过来,还不如去赌一把周启所说的那个能保住他们的人。
时间已经不给迟辞犹豫再多的机会了。
所以三个人就这样带了点简单的盘缠上了路。
周启坚持不愿让迟辞背着他走,一度让迟辞感觉自己像个人形病菌,她到底干什么了这么被对方嫌弃。
结果也不出所料,这才第三天,按照他们的脚程连镇子都没走出多远,周启就倒下了。
简直就是教科书级别的病秧子。
好在这些年迟辞在普通人里也算小有积蓄,因此最后她干脆买了头和周启差不多没精打采的牛,让它来拖着小板车,就这么走走停停的。
四十七天。
迟辞看着天边又一次升起的朝阳,地平线处也看到了山脉的峰峦。
青年一身粗布麻衣,清俊的脸上也被涂满了污泥,这样才不至于太过引人注目。
她叹了口气,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