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窗棂洒在凤筱脸上时,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意志力才把自己从温暖的被褥里拔出来。昨日的魔鬼训练留下的后遗症尚未完全消退,四肢百骸无处不酸,无处不痛。她蔫头耷脑地坐在桌前,对着满桌精致的早点,也没什么胃口,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灵米粥。
朱玄不知何时晃了进来,手里依旧把玩着那串骨铃,见她这慢吞吞的样子,屈指敲了敲桌面,语气带着点惯常的催促:“快点吃完,收拾收拾!让独明带你去个地方。”
凤筱叼着半块水晶糕,闻言猛地抬起头,赤瞳里瞬间充满了警惕,连那对白色狐耳都竖了起来:“你们又想把我绑去哪?!”她可没忘记昨天被“捞”走的经历,那训练简直不是人受的!
火独明慵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斜倚着门框,手里依旧撑着那把天蓝桃花的“醉春风”,嘴角噙着一丝莫测的笑意:“急什么,晚上再说。”他那副气定神闲、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更让凤筱心里七上八下。
……
一整天,凤筱都处于一种高度戒备状态,练功时都分神留意着三位师父的动向,生怕他们又搞出什么突然袭击。然而,直到夕阳西沉,晚霞染红天际,那三位都异常安分,甚至没来督促她晚课,这反常的平静反而让她更加不安。
……
夜色渐浓,星子初现。
凤筱在自己房里磨蹭了许久,最终还是认命地开始“收拾收拾”。她想了想,没再穿那身便于行动却已有些破损的红色劲装,而是翻出了一件红白配色的衣裙。内里是素雅的月白交领襦裙,外层则罩着一件质地轻柔的红色薄纱广袖长衫。最为精巧的是,那红色薄纱之上,用近乎透明的银线,绣满了大片大片的彼岸花图案,在灯光下若不细看并不明显,但在夜色与月光中,便会流转出幽微而妖异的光泽,与她赤瞳中的光芒隐隐呼应。
她刚换好衣服,房门就被推开了。火独明走了进来,目光在她身上扫过,眉梢微挑,似乎对她的打扮还算满意。
“小徒弟,过来坐着。”他言简意赅。
凤筱狐疑地走过去。火独明将她按在梳妆台前,自己则站在她身后,竟是要亲自为她梳发。他那双惯常握伞、控火,带着毁灭气息的手,此刻却异常灵巧地穿梭在她红黑挑染的发丝间。他没有梳成复杂的发髻,而是编起了细碎的长辫,手法娴熟,带着一种奇异的耐心。
更让凤筱惊讶的是,一向清冷寡言、仿佛对周遭一切都不感兴趣的时云,不知何时也走了进来,默不作声地递过来两条淡蓝色的、泛着星砂般微光的发带。火独明自然地接过,将那两条发带巧妙地缠绕进他编好的发辫中,淡蓝的色泽与她红黑的发丝、红白的衣衫形成了鲜明而和谐的对比,确实……挺衬的。
就在凤筱满心疑惑时,朱玄也慢悠悠地走进来,手里拿着几朵小小的木槿花。他坏笑着,不由分说地把花别在凤筱发间,“哟,这下更漂亮啦。”凤筱被这一系列操作弄得晕头转向,刚要开口询问,火独明却拉着她出了门。
“感觉整点步摇,会更好看吧?”凤筱嘟囔着,到时候,我就是整条街上的最靓的仔!
“这么金光闪闪的,想干嘛?”火独明敲了敲她的头:“你这是想学习一下夜昙吗?”
“噫——”凤筱“噫”了一声,“不!可!能!我打死都不会学习他的!你以为我像他一样打扮的跟着白孔雀似的啊?”
三位师父:“嗯呢!”
此时此刻,凤筱沉默的声音震耳欲聋。
……
凤筱再一次看着镜中被打扮得精致中带着几分异域风情的自己,又看看身后这三位风格迥异却在此刻共同致力于“造型事业”的师父,心里的怪异感达到了顶峰。这……这真的是她那三位恨不得把她往死里练的师父吗?
‘感觉这三个人准没憋好屁!’
就在这时,朱玄不知何时跑向了外面,声音在院外响起,带着一贯的看热闹不嫌事大语气说:“里面的那几个!船已经备好了,走吧!”
“咱们该启程了!”
……
师徒四人出了府,借着夜色遮掩,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境界一处偏僻的仙渡码头。码头上泊着一艘不算大,但造型古朴雅致的乌篷船,船头挂着一盏昏黄的风灯,在夜风中轻轻摇晃。
火独明率先踏上码头,长身玉立,黑袍红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转过身,看着慢吞吞走过来的小徒弟,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期待?凤筱被他这罕见的表情弄得心里更毛了。
‘小徒弟——’
‘师父父!’
“咳咳!”
当然!这只是他的幻想罢了。现实中其实感情也没那么好!
……
然而,就在她一只脚刚刚踏上跳板,准备接受什么“惊喜”时,火独明手腕一翻,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个边缘垂着长长白色薄纱的幂篱,动作快如闪电,精准地扣在了她头上!
“哇!”
薄纱瞬间垂落,隔绝了外界的大部分视线,也让她眼前的景象蒙上了一层朦胧。
凤筱一脸懵逼:“???”
哥们儿……你神经病啊!
火独明的声音透过幂篱传来,带着不容置疑:“把这个给扣上。”
凤筱一头雾水,但也只能乖乖扶好幂篱,在白纱的笼罩下,被朱玄笑着推上了乌篷船。
……
船身轻轻晃动,离开了码头。今夜无月,只有星河在天幕流淌,洒下清辉。师徒四人,加上一个沉默划船的傀儡船夫,便在这寂静的星河与云海间开始航行。
……
起初,行程还算平稳。两岸是朦胧的仙山轮廓,脚下是流淌的星辉云河,夜风拂面,带着凉意。朱玄甚至不知从哪摸出了一壶酒,与火独明对酌起来,时云则安静地坐在船头,望着远方。凤筱戴着幂篱,看不清外面,只能听着水声和师父们偶尔的低语,心中的忐忑渐渐被这静谧的夜色抚平了一些,甚至开始猜测,难道师父们良心发现,带她来夜游散心?
‘怎么不祥的预感加重了?今天出门好像没看黄历诶,完蛋,真要像老乡一样了!水逆了!’
四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内容天南海北,从某种稀有炼材的产地,到某处上古遗迹的传闻,甚至聊起了凤筱前几天修炼闹出的笑话。气氛难得地轻松融洽。
聊天就聊天嘛!怎么还聊起来我的黑历史了呢?!
然而,好景不长。
……
船行速度似乎越来越快,水声也变得愈发湍急而汹涌。凤筱最先察觉到不对,她猛地掀开幂篱前方的薄纱,赤瞳在昏黄的船灯下骤然收缩,失声惊呼:
“嗯?”凤筱感觉不对劲:“有没有人觉得……这船好像越使越快了?”
“好像是有点,可能……”
“别被迫还妄想症了,怎么可能嘛?这水流只是快了点,无所谓啦!”
“前面有瀑布!有瀑布啊!”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云河仿佛被凭空截断,形成一个巨大的、轰鸣声隐隐传来的断层,星光在那里扭曲、下坠,如同通往未知深渊的入口!
凤筱震惊!只见她头顶的那对耳朵已经耷拉了下来:这瀑布……九十度直角形,难道八十九度才叫坡吗?!!
火独明饮尽杯中酒,姿态依旧慵懒,甚至带着点跃跃欲试的兴奋:“怕什么?待会儿直接顺流而下冲过去。”
时云清冷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急促:“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船速太快了!几乎是眨眼间,乌篷船就被汹涌的暗流裹挟着,冲到了瀑布的边缘!失重感瞬间传来!
……
“我桨呢?快点划桨啊!” 朱玄也顾不上喝酒了,扔掉酒壶,四处寻找根本不存在的船桨……呃!或者说,那傀儡船夫早已在激流中失去了控制。
“快划!再不划就死了!”连一向冷静的时云都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火独明试图施展法力稳住船身,但那瀑布的冲击力远超想象,混乱的灵气乱流更是干扰了施法。
凤筱死死抓着船舷,看着下方那深不见底、只有轰鸣声传来的黑暗,吓得魂飞魄散,也跟着尖叫起来:“划啊!快想办法!”
师徒四人,此刻哪还有半点世外高人的风范,在即将坠落的乌篷船里,乱成一团,手忙脚乱,呼喊声与瀑布的轰鸣交织在一起。
……
“抓紧——!”
“艹——!”
伴随着四声重叠的、充满了震惊、慌乱、以及一丝荒谬感的粗口,乌篷船彻底脱离了瀑布边缘,如同一片无助的落叶,一头栽向了那未知的、轰鸣震耳的深渊!
失重的感觉包裹了全身,风声在耳边呼啸。在急速下坠的混乱中,凤筱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仨疯子师父……果然从来就不会有什么正常的安排!
如果有!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