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御门授钺
旭日初升,金光破晓,将金陵城巍峨的宫墙染上一层肃穆的赤赭。今日的奉天殿前广场,气氛与往日大朝会的喧嚣截然不同。汉白玉的御道两旁,甲士林立,盔明甲亮,手中的枪戟在晨曦中闪烁着冰冷的寒光。文武百官按品级肃立于广场两侧,鸦雀无声,只有猎猎的旌旗在风中卷动,发出规律的啪啪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御道尽头,那高高在上的奉天门丹陛之上。
洪武皇帝朱元璋,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端坐于龙椅之上。他的面容在冕旒珠玉的遮挡下看不真切,但那挺直的脊梁和自然散发出的威压,让整个广场都笼罩在一片庄严肃穆之中。他的左侧稍后,站着太子朱标,面色凝重。右侧,则是以李善长为首的几位勋贵重臣。
时辰已到,净鞭三响,声彻云霄。
鸿胪寺官员高唱:“宣——征虏大将军,镇国公常胜,上殿觐见——!”
唱喙声层层传递下去,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
只见常胜自文武百官队列的最前方稳步走出。她今日未着绯色常服,而是换上了一身特制的戎装。并非征战时的全副铁甲,而是一套玄色为底、以金线绣着狻猊暗纹的轻便武弁服,外罩一件猩红织金的斗篷,腰间束着玉带,悬挂着那柄伴随她多年的“破虏”剑。她步履沉稳,一步步踏上丹陛,那玄红二色在初升的日光下,仿佛凝聚了无尽的杀伐与威严。
她来到丹陛最高处,在距离御阶十步之处,肃然站定,躬身行礼:“臣,常胜,奉诏觐见!”
朱元璋缓缓起身,冕旒的玉珠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目光沉凝地注视着常胜。
“常胜。”皇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北虏猖獗,僭号裂土,寇我疆域,屠戮生灵。此乃国朝立国以来未有之巨患,关乎社稷存续,亿兆安危。满朝文武,举国将士,朕,思之再三,能担此平虏重任,挽狂澜于既倒者,唯卿一人!”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如同战鼓擂响:“今日,朕于这奉天殿前,告祭天地祖宗,授你征虏大将军印信、旌节,总制辽东、北平行都司及沿线所有兵马,一应军务,皆由尔决断!望卿不负朕望,不负天下,早奏凯歌!”
随着皇帝的话音,两名内侍躬身捧上铺着明黄锦缎的托盘。一个托盘上,放着一尊沉甸甸、造型古朴的虎钮银印,正是“征虏大将军印”;另一个托盘上,则是一柄象征着专征之权的白玉旌节。
常胜深吸一口气,撩起斗篷,单膝跪地,双手平举过顶,声音清越而坚定:“臣,常胜,领旨谢恩!必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不破虏庭,不靖北疆,誓不还朝!”
皇帝亲手拿起大将军印,郑重地放入常胜手中。那冰凉的触感和千钧的重量,让常胜的手臂微微一沉。紧接着,白玉旌节也交到了她的另一只手上。
“万岁!万岁!万岁!” 广场之上,山呼海啸。
常胜手持印节,缓缓起身,转向广场,将手中的旌节高高举起。玄色斗篷与猩红内衬在风中狂舞,如同一面战旗。
第二幕:石破天惊之请
授钺大典后,皇帝移驾谨身殿,进行最高级别军议。
殿内,巨大的北疆沙盘上,敌我态势一目了然。朱元璋指着沙盘上代表女真主力的密集红旗,询问常胜的进军方略。
常胜站在沙盘前,目光锐利,清晰扼要地阐述了她对敌我优劣的分析,并提出了“以坚城为依托,稳固防线,层层消耗,袭扰粮道”的初期策略。
“稳扎稳打,持重为先,此策甚合朕意。”朱元璋表示肯定,“具体的兵力调配、粮秣囤积、将领任用,你与兵部、五军都督府细细商议,拟定章程,速报与朕。”
“臣遵旨。”常胜躬身领命。
殿内气氛略显缓和。然而,常胜却在此刻,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
她再次向皇帝深深一揖,语气平静却坚决:“陛下,北伐方略,臣自当殚精竭虑。然,在出征之前,臣尚有一请,望陛下恩准。”
朱元璋微微挑眉:“哦?有何要求,但说无妨。”
常胜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地迎上皇帝审视的目光:“臣请陛下恩准,此次北伐,臣欲带长女徐承志、次子徐承业,一同出征,随军效力。”
……
死一般的寂静。
兵部尚书沈溍、户部尚书赵勉皆露骇然之色。徐辉祖也猛地看向妻子,脸上写满了错愕与担忧!带女儿和年幼的儿子上国战战场?
朱元璋脸上的肌肉僵硬了一下,目光骤然锐利如刀:“常胜,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此乃国战,非是儿戏!刀剑无眼,你竟要带一双稚龄儿女前往?朕授你大将军印,是让你去平定北虏,不是让你携子携女游历!”
皇帝的怒火,几乎席卷了整个谨身殿。
第三幕:薪火之辩
面对震怒,常胜神色依旧平静。她再次躬身,声音沉稳:“陛下息怒。臣绝非视国事为儿戏。正因此战关乎国运,关乎大明未来,臣,才更要带他们去!”
她直起身,开始了陈述。
“陛下,诸位大人。小女承志,年已十五,虽为女流,然自幼随臣学习兵法韬略、政务经济,于舆图、算学、钱粮调度方面,颇有天赋,心思之缜密,尤胜许多男儿。战场决胜,岂止在阵前搏杀?后勤粮秣、情报分析、人心协调,皆是关键。让她亲历其间,体会国战之繁剧,锤炼其统筹之能,未来或可成为辅佐君上、安定社稷的栋梁之才!此其一也。”
她顿了顿,继续道:“次子承业,年方十三,性情沉静,独爱工匠格物。水师战船上改良的远镜,便有他参与之功。他对火器构造、弹道计算,天资卓越。此番北伐,火器乃克敌关键。让他亲至前线,目睹火器实战效能,参与临战改进,其所获,远超闭门造车。他日或可为我大明铸就更利之国器!此其二也。”
常胜声音高昂,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陛下!大明之未来,需代代英才相继。他们需要见识何为真正的战争,何为家国责任!需要知道,太平盛世并非凭空而来,需用鲜血与生命去扞卫!此战凶险,正可磨砺其心志,锻造其魂魄!”
“臣并非让他们阵前冲锋,”常胜恳切而坚定地说,“而是让他们在中军,在臣之左右,见证、参与这场国运之战。让他们学习、成长,明白肩头之重!此非私心,乃是臣为大明未来所做之‘布局’!此乃……薪火相传!”
“薪火相传”四字,重重敲在每个人心上。
徐辉祖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臣以为镇国公所言,虽有冒险,但确有其深意。若能严加约束,置于妥善位置,随军历练,于国于家,或非坏事。”
朱元璋脸上的怒容消失,转为极致深沉。他久久凝视常胜,想起了自己年少时的磨砺。承志那丫头,他见过,机敏果决,有其母风范;承业那小子,也显露出不凡的专注。
良久,朱元璋缓缓开口:“罢了。”
“你的请求,朕……准了。”
沈溍、赵勉等人惊容未退,却无人敢反对。
“但是,”朱元璋目光如炬,“常胜,你听好了!他二人若有任何闪失,或干扰军务,朕唯你是问!”
“臣,谨遵圣谕!必不负陛下重托!”常胜深深一拜。
第四幕:家国同心
是夜,镇国公府书房。
常胜已换下戎装,与徐辉祖对坐。
“胜儿,”徐辉祖语气担忧,“承志毕竟是女儿家,战场凶险,我实在……”
常胜目光柔和却坚定:“辉祖,我知你担心。但正因她是我们的孩子,更需见识这份沉重。这场仗,必须让他们明白,未来要守护的是什么,需付出何代价。”
她走到窗边:“承志有谋略之才,承业有格物之智。璞玉需雕琢,宝刀需淬火。京城温室的安逸,成不了真正栋梁。”
徐辉祖叹气,握住她的手:“我明白苦心。只是……刀剑无眼。”
“我会将他们带在身边,置于中军。”常胜反握他的手,“辉祖,京城、朝堂、粮饷调度,更需要你。我们各有战场。”
徐辉祖郑重道:“好。家里朝中,一切有我。你务必保护好自己,还有孩子们。”
此时,书房门开。
徐承志与徐承业走入。少女承志身姿挺拔,眉眼间已有几分其母的英气与沉静;少年承业眼神明亮,带着对未知的紧张与好奇。
“父亲,母亲。”
常胜看着儿女,神色严肃:“承志,承业。随军非是游历,是去战场,是生死之地,亦是磨砺之所。”
她看向女儿:“承志,我要你观察学习军中粮草转运、情报分析、将领协调、人心凝聚。你的战场,在舆图上,在账册里,在人心间。”
她又看向儿子:“承业,你要关注火器使用利弊,记录威力、射程、故障,思考改进。你的战场,在工匠营,在火炮旁,在硝烟里。”
“记住,”常胜声音凝重,“你们是去承担责任。每一个观察,每一次思考,都可能关系将士生死,关乎战役胜负。你们,准备好了吗?”
徐承志深吸一口气,秀美的脸上满是郑重:“母亲,女儿明白!定当细心观察,用心学习,不负期望!”
徐承业用力点头,眼神专注:“娘,我会看好每一门炮,记好每一个数!”
看着儿女展现出的沉稳与决心,常胜与徐辉祖对视,眼中皆是欣慰与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家与国,在此刻紧密交织。
北伐征途未启,新的传承,已然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