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时光,倏忽而过。
在这半月里,金陵城一直沉浸在一种引而不发的热烈期盼之中。
工部在太子朱标的亲自督促下,日夜赶工,位于钟山之阳、与孝陵遥相呼应的“大明英烈堂”终于如期竣工,建筑庄严肃穆,质量上乘。
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京城内外,万人空巷。
自朝阳门至承天门的洪武大街,早已净水泼街,水泥路被打扫的格外干净,两旁旌旗招展,甲士肃立。
无数京城百姓扶老携幼,翘首以盼,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节日般的欢腾与庄严。
辰时三刻,吉时已到。
洪武门缓缓洞开,皇帝朱元璋身着十二章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乘坐玉辂,在太子朱标、皇太孙朱雄英以及文武百官的簇拥下,仪仗煊赫,缓缓出城,亲至朝阳门外,迎接凯旋的王师。
与此同时,远方的地平线上,尘头大起,如同滚滚黄云。
紧接着,沉重而整齐的步伐声由远及近,如同闷雷碾过大地,震人心魄。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迎风猎猎的“明”字大纛旗和征虏大将军“冯”字帅旗。
随后,盔明甲亮、身披赤红战袄的骑兵队伍,如同移动的赤潮,出现在官道尽头。
骑士们虽然面带风霜,但眼神锐利,士气高昂。紧随其后的,是步伐铿锵、军容严整的步兵方阵,经过战火洗礼的将士们,脸上带着胜利者的骄傲与坚毅。
队伍中,偶尔可见缴获的北元旌旗被倒拖着,更添胜利的威仪。
“来了!王师回来了!”
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声浪如同海啸般席卷整个京城。
朱元璋站在御辇上,手扶栏杆,极目远眺,看着这支军威鼎盛、凯旋而归的雄师,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激动与自豪。
平定纳哈出,收服辽东,困扰大明北方边境多年的心腹大患得以铲除,此乃不世之功!
太子朱标侍立一旁,亦是心潮澎湃,看着这支由他坐镇中枢、调度粮草支持的军队,充满了成就感。
皇太孙朱雄英站在祖父与父亲身后,望着这支即将接受检阅的强军,心中同样激荡不已。
大军在朝阳门外辽阔的校场上停下脚步,迅速整队。
征虏大将军、宋国公冯胜,副将军魏国公徐辉祖、凉国公蓝玉,以及郑国公常茂、常升、常森等高级将领,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御驾前,齐刷刷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臣等奉旨北征,赖陛下洪福,将士用命,今已克定辽东,纳哈出归降,鞑虏远遁!特此缴旨复命!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身后数万将士齐声山呼,声震九霄,天地为之变色!
朱元璋大步走下御辇,亲自上前,一一扶起冯胜、徐辉祖、蓝玉等将领,目光扫过每一张饱经战火洗礼的面庞,声音洪亮而充满感情:
“诸位爱卿辛苦了!众将士辛苦了!尔等为国征战,扬威塞外,定鼎辽东,立下不世之功勋!朕心甚慰!大明有此虎贲雄师,何愁江山不固?朕,为尔等感到骄傲!”
“万岁!万岁!万岁!”将士们的欢呼声更加狂热。
朱元璋抬手示意,声浪渐渐平息。
他环视全场,开始了慷慨激昂的讲话,从北伐的意义、将士的英勇,讲到天下的安定、百姓的福祉,字字句句,激荡人心,将现场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随后,太子朱标上前一步,他的声音温和而有力,代表着朝廷对将士们的关怀。他详细阐述了朝廷对阵亡、伤残将士的优厚抚恤政策,以及对其家眷的妥善安置。
最后,他提高了声调,朗声宣布:
“将士们!出征之前,皇太孙殿下于京西大营,曾向尔等许诺,将建立‘大明英烈堂’,以供奉为国捐躯之忠烈,使其英灵得享血食,永垂不朽!今日,孤与皇太孙,谨代表陛下、代表朝廷,郑重告知全军将士!”
他手臂一挥,指向钟山方向:“‘大明英烈堂’已然落成!三日之后,辰时正,将于英烈堂前,举行首次祭祀大典,迎请此次北征以及历年为国捐躯之将士牌位入祠!自此,我大明忠魂,有所依归!尔等今日之牺牲,朝廷绝不会忘!天下百姓亦绝不会忘!”
此言一出,全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比之前更加激动、更加震撼的呼声!许多将士,尤其是那些经历过惨烈战斗、失去过战友的老兵,瞬间热泪盈眶,甚至哽咽出声!
“陛下圣明!太子殿下千岁!皇太孙殿下千岁!”
“朝廷没有忘了我们死去的兄弟!”
“值了!这血,流得值了!”
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充满了感激、欣慰与无比的忠诚。
朱元璋看着群情激昂的将士,心中亦是大为触动。
「得民心者得天下,得军心者安天下!英儿此举,看似耗费,实则收买的是万千将士的死力!真真无价!」
他心中对孙儿的先见之明,更是激赏。
这时,朱元璋目光转向身旁的朱雄英,温和中带着鼓励:“英儿,你也对将士们说几句吧。”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位年轻的皇太孙身上。
朱雄英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他心知,此刻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是多余的。
「爷爷和父王已将该说的都说了,恩威并施,情理兼备。此刻将士们最需要的,不是听我重复,而是实实在在的休整与团聚。」
「绷紧的弦,需要放松。出生入死的将士,需要温暖。」
他目光扫过台下无数双激动、期盼的眼睛,声音清朗,却带着一种直抵人心的力量,言简意赅:
“将士们,辛苦了!该说的,皇爷爷和父王都已说过,本王不再赘言。”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无比体恤和实在:“传本王令:自即刻起,除必要轮值留守人员外,全军将士,放假三日!”
“这三日里,都给本王吃好!睡好!有家可归、路途不远者,可即刻返乡省亲,看看高堂父母,抱抱妻子儿女!路途遥远,无法归家者,可写好家书,朝廷驿站,免费为尔等传递!”
“三日之后,于英烈堂前,我等,再共祭忠魂!让逝去的将士,看看我们带回的胜利!”
没有长篇大论,只有最朴实、最直接的关怀。
这番话,如同暖流,瞬间涌入了每一位将士的心田。
短暂的寂静后,是更加山崩地裂般的欢呼!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
许多将士激动得跳了起来!出外征战,他们最渴望的,不就是回家看看吗?不就是给家人报个平安吗?皇太孙殿下的话,简直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
朱元璋和朱标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惊讶与赞赏。他们没想到,英儿会以这种方式讲话,看似简单,却比任何慷慨陈词都更能收拢军心!此子,真乃天生的人君之相!
“大明万年!陛下万岁!”的呼声,经久不息,响彻金陵上空。
盛大的凯旋仪式,在将士们狂热的欢呼声中圆满结束。
随后,朱元璋在奉天殿举行大朝会,对北征有功将士进行隆重封赏。
征虏大将军、宋国公冯胜,加授太子太师,赏赐金银田宅无数,荣宠至极。
魏国公徐辉祖,主持招降、经济互市有功,赐丹书铁券,厚赏。
凉国公蓝玉,冲锋陷阵,勇不可当,加授太子少傅,赏赐尤为丰厚。
郑国公常茂、常升、常森三兄弟,皆因功晋爵或加授虚衔,赏赐颇丰。
其余各级将领,按功行赏,无一遗漏。
整个金陵城,都沉浸在这场旷世大胜带来的巨大喜悦与荣耀之中。
而那座坐落于钟山南麓的“大明英烈堂”,则在帝国的荣耀与喧腾之外,沉默地守护着另一种更为深沉和永恒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