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的梁山泊,天气已经转凉。忠义堂东侧一座新修的三进院落前,挂起了一块簇新的牌匾——“政务堂”。
辰时刚过,院子里已经忙碌起来。几十名文吏抱着文书穿梭往来,算盘声、书写声、低语声混成一片。正堂内,裴宣坐在主位,面前堆满了卷宗。萧让和金大坚分坐两侧,三人正在商议着什么。
“萧让先生,”裴宣从卷宗中抬起头,“户籍登记进展如何?”
萧让推了推鼻梁上的简易眼镜——这是陆啸让汤隆特制的,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从十月初八至今,已登记在册的人口有四万三千七百五十一人。其中士卒两万一千余人,家眷一万八千余人,工匠、流民等四千余人。还有大约三万人正在陆续登记,预计月底前能完成初步统计。”
“好。”裴宣点头,转向金大坚,“金先生,田亩丈量呢?”
金大坚放下手中的尺子:“梁山周边可垦荒地约八万亩,已经丈量完毕的有五万亩。按总头领《均田令》,每户可分田十亩,士卒家属优先。只是……账册、田契需要大量印刷,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裴宣沉吟道:“从新来的流民中,找些识字会写的人帮忙。另外,让汤隆想想办法,改进印刷技术。总头领提过的‘活字印刷’,或许可以试试。”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
“裴总管在么?”陆啸的声音响起。
三人连忙起身:“总头领!”
陆啸走进正堂,身后跟着安道全。他今日穿着常服,脸色比前几日好了些,但依然有些苍白。
“不必多礼。”陆啸摆摆手,在客座坐下,“政务堂初立,千头万绪,辛苦三位了。”
裴宣拱手道:“分内之事。只是……政务繁杂,人手实在不足。尤其是懂钱粮、懂刑名的,太缺了。”
陆啸点头:“我知道。所以今日来,一是看看情况,二是给你们带个人来。”
他指了指安道全:“安神医不仅是神医,也通文墨,懂算术。让他暂时在政务堂帮忙,主要负责药材采购、医馆筹建等事宜。另外,他已经培训了五十名医护兵,这些人也需要登记造册,统一管理。”
安道全向三人行礼:“安某不才,愿效绵薄之力。”
萧让喜道:“安神医能来最好!药材采购涉及大量银钱往来,正需要懂行的人。”
陆啸又对裴宣道:“裴总管,政务堂是梁山的内政中枢,责任重大。我授权你三件事——第一,制定税赋章程,要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第二,建立户籍制度,所有人口都要登记在册;第三,设立简易法庭,处理民间纠纷。大事报我,小事你可自行决断。”
裴宣肃然:“裴某定当竭尽全力。”
“还有一事,”陆啸从怀中取出一卷图纸,“这是我画的‘梁山城’规划图。政务堂要配合陶宗旺的工兵营,做好民夫征调、物资调配、钱粮拨付等工作。筑城是头等大事,不能耽误。”
裴宣接过图纸展开,萧让、金大坚也凑过来看。只见图纸上画着一座城池的轮廓,城墙、街道、官署、民居、仓库、军营,分区明确,布局合理。更难得的是,旁边还有详细的尺寸标注和建筑材料说明。
“这……”金大坚瞪大眼睛,“这图画得如此精细!总头领真是……真是全才!”
陆啸笑笑:“不过是些想法罢了。具体的施工,还要靠你们和陶宗旺。记住,筑城要用新法——砖石要标准化,水泥要大量生产,进度要快,质量要好。”
“明白。”三人齐声道。
正说着,门外传来喧哗声。
一个文吏匆匆进来:“裴总管,外面来了几十个百姓,说要告状!”
裴宣皱眉:“告什么状?”
“说是……说是前几日有军爷抢了他们家的鸡,还打伤了人。”
堂内气氛顿时一凝。
陆啸脸色沉了下来:“军律才颁布几天,就有人敢犯?裴总管,这事你来处理。按军律第十七条,该斩就斩,该赔就赔。”
裴宣起身:“我这就去。”
陆啸也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政务堂外的院子里,已经围了上百人。中间跪着三个老汉,身后站着十几个百姓,个个衣衫褴褛,面有菜色。对面站着几个执法队士兵,押着三个被捆的士卒——正是前几日整编时闹过事的王老五的旧部。
“怎么回事?”裴宣走到院中,沉声问道。
一个老汉磕头道:“青天大老爷!小人是山下李家庄的农户,前日这三个军爷到庄上,说是‘借粮’,可……可他们抢了小人家里五只下蛋的母鸡,还打伤了小人的儿子!”
另一个老汉也哭道:“小人家里的粮食被抢了一石,那可是过冬的粮食啊!”
第三个老汉最惨,额头还包着布,血迹未干:“他们……他们还调戏小人的闺女,要不是庄里人赶到,只怕……只怕……”
围观百姓议论纷纷,许多人都对那几个被捆的士卒怒目而视。
裴宣看向执法队:“情况属实?”
执法队小队长抱拳道:“回裴总管,属下已查实。这三人是前军第三营的士卒,前日私自下山,到李家庄强抢民财,打伤三人,调戏妇女未遂。按军律第十七条,强取民财者斩,调戏妇女者斩。”
那三个被捆的士卒面如死灰,其中一人哭喊道:“裴总管饶命!俺们……俺们只是一时糊涂!往日下山,不都是这样的么?”
“往日是往日,今日是今日!”裴宣厉声道,“军律已颁,你们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他转身看向陆啸:“总头领,您看……”
陆啸走到院中,环视众人。百姓们认出他是梁山总头领,纷纷跪倒。
“乡亲们请起。”陆啸扶起最前面的老汉,“此事是我梁山管教不严,让乡亲们受苦了。我陆啸在此保证,一定会给大家一个公道。”
他转向那三个士卒,目光冰冷:“你们三人,违抗军令,私自下山,强抢民财,调戏妇女——按军律,当斩!”
“总头领饶命啊!”三人哭喊。
陆啸不为所动:“但念你们往日有功,且是初犯,给你们留个全尸。执法队,验明正身,就地正法!”
“得令!”
执法队将三人拖到院墙根下,拔出腰刀。百姓们有的闭上眼睛,有的瞪大眼睛看着。
手起刀落,三颗人头滚落。
鲜血染红了墙根。
全场死寂。
陆啸转身面向百姓,朗声道:“诸位乡亲,从今日起,梁山军不再是土匪,而是保护百姓的义军!谁要是敢欺负你们,就像这三人一样,军法处置!另外,政务堂会双倍赔偿你们的损失,受伤的,医药费全包!”
他顿了顿,继续道:“还有,政务堂正在颁布《均田令》,凡是愿意在梁山安家的百姓,每户可分田十亩,三年内赋税极低。大家若有亲戚朋友流落在外,可以告诉他们,梁山欢迎安分守己的百姓!”
这话一出,百姓们激动起来。
“真的能分田?”
“赋税真的低?”
“陆总头领,您说的是真的么?”
裴宣上前一步,高声道:“总头领金口玉言,岂能有假?政务堂已经开始登记造册,丈量田亩。愿意留下的,现在就可以登记!”
百姓们欢呼起来,许多人当场就要登记。
陆啸让裴宣处理后续,自己带着安道全离开了政务堂。
走在回忠义堂的路上,安道全低声道:“总头领,您今日这一手,既立了威,又收了民心。只是……这般严厉,只怕军中会有怨言。”
“有怨言也得忍着。”陆啸淡淡道,“军纪不立,一切免谈。今日杀三人,是为了救三百人、三千人。若放任不管,梁山就会回到老路上去,最终死路一条。”
他停下脚步,望着远处忙碌的工地:“安神医,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建政务堂么?”
“愿闻其详。”
“因为梁山不能永远当土匪。”陆啸目光深远,“咱们要有自己的地盘,自己的百姓,自己的制度。只有这样,才能在乱世中立足。政务堂,就是梁山的基石。军机堂是矛,政务堂是盾。有攻有守,才能长久。”
安道全若有所思。
回到忠义堂,石秀已经等在门口。
“总头领,有情况。”石秀低声道,“王老五那伙人,听说三个同伙被斩,正在暗中串联,可能要闹事。”
陆啸眼中寒光一闪:“盯紧了。只要他们敢动,立刻拿下。记住,要人赃俱获。”
“明白。”
石秀匆匆离去。
陆啸走进忠义堂,在案前坐下。案上堆满了文书,有军报,有政事,有经济,千头万绪。
但他不怕。
政务堂已经组建,军机堂正在运作。虽然艰难,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时间不多了。
朝廷不会永远沉默,北方的金人正在崛起。
他必须抓紧时间,把梁山打造成铁板一块。
窗外,秋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而政务堂的方向,传来了百姓的欢呼声。
那声音,是希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