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汴梁的秋夜,华灯初上。御街两侧的勾栏瓦舍里丝竹悠扬,酒楼上猜拳行令声不绝于耳。这座当时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依旧沉浸在太平盛世的迷梦中,似乎全然不知北方狼烟已起,南方烽火连天。
皇城司的密室里,童贯将一份密报狠狠摔在桌上,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
“废物!都是废物!”这位权倾朝野的太监面目狰狞,“十万大军,三个月,连个方腊都剿不灭!反倒让人家占了杭州,自称圣公!朝廷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下首站着几个将领,个个噤若寒蝉。其中一人壮着胆子道:“太尉息怒,实在是江南水网密布,地形复杂,贼寇又狡猾……”
“借口!”童贯打断他,“当年本太尉征西夏、伐辽国,哪一战不比剿匪难?怎么到了你们这儿,就打不下来了?”
他喘了口粗气,重新坐下:“梁山那边呢?陆啸那个叛逆,现在在干什么?”
一个文官模样的密探头目躬身道:“回太尉,梁山最近动静很大。陆啸废除宋江旧制,推行新政,筑城练兵,收拢流民,据说麾下已有十万之众。”
“十万?”童贯冷笑,“吹牛吧?梁山泊那弹丸之地,养得活十万人?”
“确有可能。”密探头目小心翼翼道,“据探子回报,梁山控制了不少沿海盐场,私盐生意做得极大,财力雄厚。又在周边州县开设商号,贸易网络遍布山东。他们还搞了什么‘土地改革’,把荒地分给流民,吸引了大批百姓投奔。”
童贯眼神一凝:“张叔夜呢?他不是到任济州了吗?就没点动作?”
“张知州……似乎与梁山达成了某种默契。”密探头目压低声音,“双方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停战一年。梁山还给张知州送了一份厚礼。”
“啪!”童贯又一掌拍在桌上,“张叔夜这个老糊涂!他是朝廷命官,怎能与贼寇媾和!”
“太尉息怒。”旁边一个幕僚劝道,“张知州或许有他的难处。济州兵力不足,真要打起来,胜负难料。况且现在北方局势紧张,金国虎视眈眈,朝廷实在不宜两面开战。”
提到北方,童贯的脸色更难看了。三个月前他亲率大军北伐,结果在燕京城下被辽军打得大败,损兵三万,狼狈撤回雄州。这事在朝中已经成了笑柄,若不是蔡京等人替他遮掩,皇帝早就问罪了。
“高太尉那边怎么说?”童贯问。
幕僚道:“高太尉主张‘先安内后攘外’,认为当务之急是剿灭国内贼寇,稳固后方,再图北伐。他已在枢密院提出方案,要调集京东、京西、河北三路兵马,一举荡平梁山。”
“荡平梁山?”童贯嗤笑,“他说得轻巧。梁山八百里水泊,易守难攻,当年宋江在时就难打,现在陆啸搞了这么多名堂,更难打了。调集三路兵马,说得容易,钱呢?粮呢?兵呢?”
他站起身,在密室里踱步:“现在朝廷什么情况你们不知道吗?国库空虚,禁军疲敝,北边要防金国,南边要打方腊,西边还有西夏蠢蠢欲动。哪来的钱粮兵马去剿梁山?”
众人沉默。这正是大宋朝廷现在最尴尬的处境:看似强大,实则千疮百孔;想要有所作为,却处处掣肘。
“太尉的意思是……”幕僚试探着问。
“拖。”童贯吐出这个字,“拖时间。梁山现在不是没造反吗?不是还跟张叔夜签了条约吗?那就先不管他。集中精力解决方腊,等江南平定了,再回头收拾梁山。”
“可是高太尉那边……”
“高俅那边我去说。”童贯道,“他无非是想借剿匪立功,巩固地位。我会给他些好处,让他闭嘴。”
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繁华的汴梁夜景,喃喃道:“陆啸……这个人不简单啊。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他选了个最好的时机——朝廷自顾不暇的时候,壮大自己。”
密探头目问:“那咱们对梁山,就真不管了?”
“不是不管,是暂时不管。”童贯转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让探子盯紧梁山的一举一动,特别是他们的盐业、商贸。等朝廷腾出手来,要收拾梁山,就得先断他们的财路。到时候,十万之众?哼,没饭吃,十万也是十万饿殍。”
同一时间,高俅的府邸里也在进行类似的谈话。
高俅听完心腹的汇报,眉头紧锁:“童贯这老阉货,自己打了败仗,就想拖着大家一起下水。梁山明明已成心腹大患,他却说要先放放。”
心腹低声道:“太尉,童太尉说得也有道理。现在朝廷确实无力两面开战。不如就依他所言,先集中力量剿灭方腊。等江南平定,咱们再请旨征讨梁山,到时候功劳就是太尉您的了。”
“功劳?”高俅冷笑,“你以为童贯会让我独吞功劳?他不过是缓兵之计。等江南平定,他说不定又找出什么理由,继续拖。”
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不过……梁山那边,陆啸倒是很懂事。听说他给沿途州府官员送了不少礼,连张叔夜都收了他的好处。这样的人,未必非要打。”
“太尉的意思是……”
“剿匪是为了立功,立功是为了升官发财。”高俅笑了,“如果不用打仗也能升官发财,何必非要打打杀杀?”
他招招手,心附耳过来:“你派人去梁山,暗中接触陆啸。告诉他,只要他懂事,朝廷可以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可以给他个官职,招安也不是不可能。”
心腹大惊:“太尉,这……这可是通贼啊!”
“什么通贼?这叫招抚!”高俅瞪眼,“当年宋江不也招安了吗?只要陆啸肯低头,给朝廷纳税,听朝廷调遣,招安他有什么不好?总比打起来损兵折将强吧?”
“可是童太尉那边……”
“童贯那边我自有办法。”高俅道,“你只管去办。记住,要秘密,不能走漏风声。”
“是……”
夜色渐深,汴梁城依旧歌舞升平。但在这太平景象下,暗流汹涌。童贯和高俅,这两个朝廷重臣,虽然各怀鬼胎,但在对待梁山的问题上,却殊途同归——都是一个“拖”字。
他们都清楚,以大宋现在的情况,实在没有能力同时应对北方的金国、南方的方腊和山东的梁山。既然梁山暂时没有公开造反,那就先放着,等解决了更紧迫的威胁再说。
而这,恰恰给了梁山最宝贵的发展窗口期。
千里之外的梁山,陆啸对此心知肚明。
聚义厅里,他正在听取石秀的情报汇报。
“东京那边,童贯和高俅都主张暂时不对梁山用兵。”石秀道,“童贯想集中兵力先打方腊,高俅则暗中派人接触咱们,暗示可以招安。”
陆啸笑了:“招安?高俅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不用打仗,还能收编一支强军,顺便捞一笔好处。可惜,他找错了人。”
“总头领,咱们要不要虚与委蛇,拖延时间?”
“要。”陆啸道,“高俅想玩,咱们就陪他玩。你派人去接触,态度要恭敬,条件要苛刻——就说梁山愿意归顺,但必须保持独立建制,自治权,还要朝廷拨付粮饷。这样的条件,朝廷肯定不会答应,但谈判可以拖上一年半载。”
石秀会意:“明白。另外,北边的情报网传回消息,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病重,几个儿子争位,内部不稳。短期内应该无力南下。”
“这是好消息。”陆啸道,“但也是坏消息。一旦金国内部稳定了,南下的步伐就会加快。咱们必须抓紧时间。”
他走到沙盘前,看着那座已经完成八成的梁山城:“城墙还有多久能完工?”
“陶宗旺报,最多一个月,城墙就能全部合拢。城内主要建筑还要三个月。”
“太慢。”陆啸摇头,“告诉陶宗旺,城墙合拢后,立刻开始修建防御工事——瓮城、箭楼、马面、藏兵洞。城内建筑可以慢慢来,但防御设施必须优先。”
“是。”
“另外,”陆啸补充道,“军官学堂第一期学员快结业了吧?考核要严格,宁缺毋滥。合格的就分配到各军担任基层军官,不合格的退回原部队。咱们要的是一支有灵魂的军队,不是一群乌合之众。”
石秀点头,又问:“盐业那边,柴大官人报,这个月利润达到八千贯,下个月有望破万。是不是可以扩大生产?”
“可以,但要隐蔽。”陆啸道,“朝廷现在顾不上咱们,不代表永远顾不上。盐业是咱们的经济命脉,必须牢牢控制在手里,但不能太张扬。告诉柴进,步子可以迈大,但脚印要轻。”
“明白。”
石秀领命而去。陆啸独自站在厅中,望着窗外的夜空。
朝廷的沉默,是他预料之中的。这个庞大的帝国已经病入膏肓,官僚腐败,军队疲敝,财政枯竭,就像一个虚胖的巨人,看似庞大,实则不堪一击。
但陆啸知道,即便如此,朝廷依然是庞然大物。一旦它腾出手来,集中力量对付梁山,那将是灭顶之灾。
所以,他必须在这宝贵的窗口期内,把梁山建设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让朝廷不敢轻易来犯,强大到能在未来的乱世中站稳脚跟。
筑城、练兵、办学、经商、睦邻、威慑……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目标。
夜色中,远处工地上的灯火如繁星点点。那是梁山的希望之光,也是这个时代少有的、向上的力量。
陆啸知道,路还很长。但他更知道,方向是对的。
朝廷可以沉默,可以拖延,可以勾心斗角。
而梁山,只会埋头苦干,积蓄力量。
等时间到了,沉默会被打破,拖延会成空谈,勾心斗角会变成互相推诿。
到那时,就是梁山崛起之时。
而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抓住这宝贵的沉默期,把梁山的根基打得牢牢的。
山风吹过,带来初秋的凉意。
但陆啸心中,却有一团火在燃烧。
那是对未来的希望,也是对命运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