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冻层结着蛛网似的薄霜，在冷光下泛着幽蓝，像极了冬日窗棂上转瞬即逝的冰花。姜柏宸垂眸轻笑，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冰箱边缘的凹槽，这才想起昨夜与白露被困在郊外民宿，暴雨敲打车窗的声响仿佛还在耳畔，两人狼狈却又甜蜜地冲进这间新公寓时，连冰箱的电源都未来得及彻底接通。
“昨天沙爹做的早饭，今天我来做早饭吧，做多点，让大家一起来吃。” 姜柏宸望着空荡的冰箱，喉间溢出的声线裹着清晨特有的沙哑与温柔。他想象着白露醒来时睡眼惺忪的模样，还有朋友们围坐在餐桌前热闹说笑的场景，嘴角不自觉勾起温柔的弧度，眼神里满是期待。屈指弹了弹冰箱内壁，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厨房回响，惊飞了窗台小憩的麻雀，“小懒猫还等着吃早餐呢。”
转身时，镜中映出他眼下淡淡的青影，像是揉碎的墨色点缀在白玉上。
深蓝色睡衣松垮垮挂在肩头，布料因昨夜的辗转染上柠檬与雪松交织的甜香，发梢还倔强地翘着睡觉时压出的弧度，倒显得整个人褪去了镜头前的精致，多了几分慵懒随性。
若换作往日出席活动，他定要对着全身镜反复调整领带角度，腕表与袖扣的搭配都要精确到与西装面料的纹理呼应；此刻却只想裹着这身居家服出门，毕竟戴着墨镜口罩套睡衣的组合，反倒容易引人侧目，倒不如素面朝天，将自己完全融入这市井烟火来得自在。
裤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是陈羽的工作汇报。
姜柏宸瞥了一眼便随手划到一边，弯腰从鞋架底层摸出那双薄荷绿洞洞鞋。橡胶材质与瓷砖碰撞，发出 “啪嗒啪嗒” 的轻响，像是欢快的鼓点。
抓过钥匙串时，金属挂件上白露送的小熊玩偶晃了晃，软绒耳朵扫过他的手背，痒痒的，仿佛在催促他快些。
姜柏宸握着草莓图案的便利贴笔尖在 “乖乖” 二字上稍作停顿，仿佛能看见白露醒来时，眼睛弯成月牙嗔怪他把人当小猫哄的模样。圆珠笔划过纸面发出沙沙轻响，末尾还特意画了个咧嘴笑的小熊，和钥匙串上的挂件遥相呼应。
他将便签仔细压在玻璃杯下，杯底残留的水珠晕开纸角，像极了昨夜她喝牛奶时不小心洒出的痕迹。转身时睡衣下摆扫过椅面，带起一缕柠檬混着雪松的淡香，在静谧的房间里轻轻流转。玄关处的穿衣镜映出他低头系洞洞鞋的身影，发梢翘起的弧度被晨光镀成琥珀色，嘴角却始终噙着一抹温柔得能化开晨雾的笑意。
推开房门的刹那，走廊里保洁推车的轱辘声由远及近。姜柏宸下意识将钥匙串塞进睡衣口袋，金属小熊碰撞的声响被布料 muffled。电梯下行时，镜面倒映出他歪掉的纽扣和没来得及打理的头发，倒比红毯上一丝不苟的造型多了几分鲜活的人间烟火气。当旋转门将晨风和超市的霓虹一同迎进怀里时，他摸出手机确认了下时间 —— 得赶在露露揉着眼睛找早餐前，把带着露水的新鲜食材变成冒着热气的爱心早餐。
推开单元门的刹那，晨光汹涌而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这个平日里在聚光灯下光芒万丈的大明星，此刻踩着洞洞鞋，睡衣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发间还沾着未散尽的睡意，步伐轻快地迈向不远处飘着烟火气的菜市场。路边早点摊的蒸笼腾起白雾，油条在油锅里发出诱人的滋滋声，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的豆浆香与煎饼果子的焦香，比任何高级香水都要令人心安。
推开单元门的瞬间，清晨七点的阳光如同融化的金箔，顺着姜柏宸微卷的发梢流淌而下，在深蓝色睡衣肩头晕染出毛茸茸的光边。他晃着钥匙串信步向前，金属挂件上的小熊玩偶随着步伐轻轻撞击，发出细碎的声响。转角处 “好邻里” 超市的霓虹招牌还在忽明忽暗地闪烁，紫色灯管映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像是遗落人间的星河碎片 —— 昨夜暴雨如注，他们匆匆躲进公寓时，竟没发现这方藏在转角的烟火天地。
自动门感应到脚步声，“唰” 地向两侧滑开，裹挟着冷气的麦香扑面而来。姜柏宸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目光被货架间悬挂的卡通吊旗吸引。哆啦 A 梦的铃铛图案随着气流轻轻晃动，仿佛在向他招手。面包房方向传来烤箱开启的 “叮” 声，蓬松的香气里混着焦糖的甜腻，引得他不自觉抿了抿唇。
生鲜区的白炽灯泛着冷白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斜斜地投在装满鸡蛋的玻璃柜上。姜柏宸歪着头，指尖无意识地叩击金属购物篮，发出规律的 “哒哒” 声。玻璃柜里，鸡蛋整齐排列，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他忽然想起白露蜷在沙发上，捧着早餐盘的模样 —— 她总说溏心蛋戳破时，金黄的蛋液缓缓流淌的样子，像极了融化的太阳。想到这儿，他踮起脚，取下最上层的有机蛋盒，轻轻摇晃。细微的闷响从盒中传出，仿佛是鸡蛋在沉睡中发出的呢喃。
路过蔬菜区时，水雾喷头突然启动，细密的水珠簌簌落下。嫩绿的菠菜叶在水雾中轻轻颤动，叶尖凝着的水珠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姜柏宸弯腰挑选时，深蓝色睡衣下摆险些扫到地面。正在挑选土豆的阿姨抬头打量了他一眼，嘴角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他不好意思地直起身，耳尖微微发烫，却在瞥见新鲜上海青时眼前一亮。
“小伙子，这把菜新鲜！” 戴碎花袖套的摊主突然探出身，递来一捆捆扎整齐的上海青。翠绿的菜叶上还沾着湿润的泥土，混杂着青草与露水的芬芳扑面而来。“刚从地里摘的，炒着吃清甜得很！” 摊主布满老茧的手握住姜柏宸的指尖，粗糙的触感让他恍惚回到童年 —— 那时外婆总爱牵着他的手，在早市上挑选带着晨露的蔬菜。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姜柏宸掏出来，锁屏上是白露发来的猫咪打哈欠表情包，配文 “饿饿”。他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眼神瞬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返回冷藏柜时，他特意挑了盒草莓酸奶，透明包装上的草莓果肉鲜红欲滴。记得上次野餐，白露把果肉碾碎拌进酸奶，兴奋地举着勺子说这是 “少女心吃法”，眼角的笑纹里都盛满了甜蜜。
满载食材的购物车发出 “咕噜咕噜” 的滚动声，在安静的超市里格外清晰。面包区飘来新出炉法棍的焦香，姜柏宸鬼使神差地拐了过去。货架上，撒满核桃碎的欧包泛着诱人的金黄色泽，他轻轻捏起包装袋，“沙沙” 的摩擦声仿佛是面包在诉说着酥脆的秘密。
收银台前，年轻的收银小妹盯着他睡衣上歪掉的纽扣，目光里带着好奇与疑惑。姜柏宸晃了晃手机，笑着扫码付款。转身时，钥匙串上的小熊挂件调皮地撞上购物篮边缘，清脆的 “叮当” 声惊得货架上的薯片包装袋簌簌抖动。他推门而出时，晨光更盛了，将他的背影与手中满载爱意的购物袋，一同镀上了温暖的金边。
自动门在身后缓缓闭合时，玻璃门把手上凝着的露珠恰好坠落在姜柏宸腕骨的凹陷处。那点凉意在皮肤表面洇开，混着超市冷藏柜里带出的奶腥气，忽然就被斜对面巷口腾起的白雾裹卷了去。他下意识收紧臂弯里的塑料袋，鲜奶盒与鸡蛋盒碰撞出轻响，勒得指尖泛起红痕，却在看见胡辣汤摊前蒸腾的热气时，脚步踩碎了青石板上的晨霜。
深褐色的汤锅在煤炉上咕嘟作响，芡汁浓稠得能挂住木勺，土豆块被炖得边缘微卷，豆角段浸在汤里泛着油光。掌勺的大爷靛蓝围裙上沾着辣子油的印记，见他凑到灶台前，舀汤的动作顿了顿，铜勺在汤面划出半圈涟漪：\"要辣子不？昨儿新泼的秦椒面，热油一激，香得能勾魂。\" 话音未落，红澄澄的辣子油已如瀑布般浇在汤面上，辛香混着肉豆蔻与草果的气息骤然炸开，惊得他怀里的鸡蛋袋晃了晃。接过纸碗时，滚烫的温度透过薄纸灼着掌心，他却盯着汤面浮起的金黄油花 —— 这辣气冲得人鼻尖发酸，倒比红毯上的香槟更让人清醒。
隔壁铁鏊子的油花溅得更高。直径半米的黑铁鏊子边缘烤得焦褐，师傅长筷一挑，油饼便在滚油里翻了个身，鼓起的气泡 \"滋滋\" 炸开，金黄的面皮透着内里雪白的层理。\"来俩糖油饼！\" 他话音刚落，师傅便从油锅里捞出两张鼓成小枕头的面饼，往撒着绵白糖的竹簸箕里一滚，糖粒遇上滚烫的面皮瞬间融化，在纸袋里晕开深褐的糖渍。接过时，热气穿透纸袋烫得手指直跳，他却把鼻子凑到袋口猛吸 —— 焦糖的甜混着麦香往肺里钻，恍惚间竟觉得这比录音棚里调试过的香氛更熨帖。
再往巷深处走，陶瓮 \"咕嘟咕嘟\" 的冒泡声像极了老座钟的摆锤。戴蓝布头巾的大妈正用枣木长勺搅动油茶，深褐色的汤汁翻涌时，能看见沉在底部的花生碎被磨得半粉，杏仁片边缘泡得微软，掰碎的麻花段吸饱了汤汁，沉沉浮浮如小舟。\"多放麻花！\" 他弯腰叮嘱时，超市的鲜奶袋险些滑落在地，大妈眼疾手快扶住袋底，舀汤的木勺在瓮口磕了磕：\"娃，咱这油茶得配热馍掰着吃，你这盒装鲜奶配着，倒像把钟楼的晨钟喝进肚了。\" 碗沿堆起的麻花段浸在油茶里，吸满了混合着花椒与小茴香的咸香，他用木勺轻轻一压，麻花孔隙里渗出的汤汁便泛着油光。
卖甑糕的推车停在老槐树下，木甑盖掀开的刹那，蒸汽裹着红枣与红糖的甜香扑了满脸。紫红色的糯米层被蒸得透亮，蜜枣嵌在其间像琥珀，芸豆泥化在糯米缝里，被晨光映得发黏。大叔的铜片在甑里划了个方块，甑糕颤巍巍落进纸碗时，顶端的白芝麻被蒸汽熏得发软，沾在碗沿的蜜枣酱拉出细亮的丝。\"刚蒸好的，芸豆泥跟枣泥都融在一块儿了。\" 大叔递过竹签时，他指尖蹭到碗沿的糖渍，那点黏腻的甜意顺着指腹爬进掌心，忽然就想起白露总说这甑糕的甜 \"像把长安城的月光熬进了米里\"。
晨光终于穿透槐树枝桠，在青石板上投下铜钱似的光斑。他怀里抱着胡辣汤的纸袋、油饼的油纸、油茶的泡沫碗和颤巍巍的甑糕，塑料袋与纸碗碰撞出细碎的声响，混着巷口老人们掰馍的 \"咔嚓\" 声，倒像是给这座古城的晨光谱了支食味曲。路过城墙根时，有老人坐在马扎上冲他笑：\"小伙子，这早点攒劲得很！够吃吗？\" 他低头看着怀里堆成小山的吃食 —— 胡辣汤的辣气正透过纸碗往袖口钻，糖油饼的油星子渗进睡衣布料，油茶的热气氤氲在眼镜片上，甑糕的甜香勾着舌尖发痒 —— 忽然就觉得这沉甸甸的烟火气，比任何红毯上的镁光灯都更暖人。原来长安的晨光，从来都藏在辣子油的香气里，躲在糖油饼的滋滋声中，化在木甑蒸腾的白雾间，随着他踩碎树影的步伐，一点点渗进带着露水的清晨里。
自动门在身后合拢时，姜柏宸怀里的塑料袋已经勒得手腕发紫。鲜奶盒和鸡蛋袋在臂弯里晃荡，胡辣汤的纸袋底角渗出的辣子油在睡衣上洇出暗痕，更沉的是左右手各提着的油纸包 —— 糖油饼的油星子透过纸层烫着掌心，甑糕的蜜枣酱在袋口凝成黏丝，油茶的泡沫碗被卡在肘弯，每走一步都担心会泼出来。
路过超市服务台时，他盯着墙角堆着的红色购物车迟疑了两秒，不知道该不该拿一个购物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