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清,东南之地见过你银甲军的人不少。”方紫岚定定地看着慕容清,“若那半块令牌仍在我手中,我便是你的共犯。”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慕容清迎上方紫岚的目光,“直到我发现你拿那半块令牌,不过是为了权力。”
“权力本身便与风险如影随形。”方紫岚淡声道:“我既然愿意与你共担风险,那贪图这份权力有什么问题?”
“你倒是承认得痛快。”慕容清冷哼一声,“可惜能与我共担风险之人,只有世子夫人。你若要放弃这个身份,便意味着要放弃这份风险与权力。”
“找个替身而已,算什么放弃?”方紫岚勾了勾唇,“世子横竖是不相信我,何必说的这般冠冕堂皇?”
“你要我如何相信你?”慕容清冷了神色,“你执意留在东南之地,却从不曾告诉我真正的原因。”
“我……”方紫岚甫一开口,就被慕容清截住了话头,“别说是为了公平正义,事实真相,分明是你自己都不相信的东西,何必说出来骗我?”
“我父亲答应我了。”方紫岚倏然转了话音,“若我真的走不到,倒在长夜里,方家会替我走到黎明去看看。”
慕容清愣了愣,方紫岚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所以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会尽全力一搏。”
慕容清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方紫岚以为他不会理会自己的时候,听到了他的声音,“若我先行一步,你会来京城找我吗?”
方紫岚轻笑出声,“以世子的手段,还怕我食言吗?”
“方紫岚,若你没有来京城找我,或是把性命丢在东南之地。”慕容清神情阴鸷,“我会让所有你在乎的人生不如死。”
“我相信。”方紫岚微微颔首,“也请你相信我。”
“没有了世子夫人的身份,你要如何自保?”慕容清紧紧盯着方紫岚,见她面上笑容更盛,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从未有人问过紫秀这种问题。”
“也从未有人知道,紫秀会伤重至此。”慕容清幽幽道:“这一路上,你的身体状况如何,我很清楚。”
“我心中有数。”方紫岚抿了抿唇,找补似的道:“我以前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大半年都动不了,如今不也好端端地坐在你面前吗?”
“那不一样。”慕容清的声音轻了几分,“以前我不知道,可如今我知道了。”
甄蜜儿轻咬红唇,“难道她不是供养者吗?”
“甄姑娘此言差矣。”大祭司摇了摇头,“她至多算是盛装蛊毒的容器,只不过是比起那位温崖先生所炼制的药偶,更好的容器。”
甄蜜儿面上闪过一抹惊色,“你说什么……”
“她的亲生父母为何人,甄姑娘应是比我更为清楚。”大祭司神情淡漠,“故而她天生体质异于常人,生辰八字也很特殊,是盛装这蛊毒最为合适的容器。”
甄蜜儿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原来从始至终,你们都从未将她看作活生生的人,而是……”
她说不出口,曾经与她生死相依之人,在他们这群人眼中,竟只是一个盛装蛊毒的容器。这样的词语,她如何能复述出口?
大祭司挑了挑眉,“若是甄姑娘觉得,她这样便算不得活生生的人,那些为供养她身上蛊毒而死的人,包括楚彬在内,又算什么?”
“我听红氏说,飞凌山匪曾受命,运送了大量的人骨前来汨罗。”甄蜜儿紧紧地盯着大祭司,目光极狠,似是要把她生生盯出一个窟窿。
“是。”大祭司微微颔首,“若无那些人骨,以我浅薄的阴阳咒术,根本保不住她。”
“以人骨为引,与邪术有何异,怎配称阴阳咒术?”甄蜜儿咬牙切齿道:“如果是百年前的阴阳家,必是要一把火将大祭司活活烧死。”
“甄姑娘说得不错。”大祭司神情坦然,声音中却多了几分哀伤,“可惜,如今的阴阳家,早已不复百年前的盛景。纵是被人骂邪术妖孽,我也非这么做不可。”
“你……”甄蜜儿神情一滞,拂袖愤声道:“当真是冥顽不灵!”
大祭司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甄姑娘,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
“大祭司的道,我不敢苟同。”甄蜜儿猛地站起身,“今夜,多谢大祭司解惑。”
她说罢转身便要走,却听大祭司道:“甄姑娘,你以为她的道,与我有何不同吗?”
甄蜜儿停住了脚步,见状大祭司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鲜血铺就修罗道,我与她所行,皆是此道。”
“那又如何?”甄蜜儿回过头,神情凌厉,“她与你,终究不同。”
“不同?”大祭司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勾了勾唇,“甄姑娘,她早已不是当初你认识的那个人了。眼下的她,换了……”
“我不管她是谁。”甄蜜儿寒声打断了大祭司的话,“既然她有重新面对一切的勇气,那我与她一道,拼尽全力豁出去,又有何妨?
大祭司愣了愣,眼睁睁地看着甄蜜儿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直到月奴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才回过神来。
“大祭司,要不要……”月奴的手放在脖颈旁,比了个“杀”的动作。
“由她去吧。”大祭司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吩咐道:“月奴,你去把香案下的木盒拿给甄姑娘,请她转交。”
月奴疑惑地问了一句,“大祭司这是……要甄姑娘转交给谁?”
大祭司没有回答,声音沉了几分,“快去,别让人起疑。”
月奴应声而去,匆匆追上了甄蜜儿,“甄姑娘请留步。”
甄蜜儿听过月奴来意之后,不由地皱了眉头,但还是郑重其事地接过了木盒,心事重重地回了忠正王府。
此时天光微亮,方紫岚喝了解酒汤,换了身衣裳,迷迷糊糊地守在王妃的灵堂中,一旁萧璇儿看着她不住地点头打瞌睡,手不由地放在了她的额前,唯恐她摔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