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凤阁。
天还未亮,一干王公大臣齐聚议政厅。
尚书左仆射兼中书令李白垚,尚书右仆射黄雍,兵部尚书兼东岳军主帅刘蛰,翰林学士齐焉,刑部尚书贺拘文,大理寺卿张若初,以及几名六部侍郎。
李白垚坐在主位,望着不请自来的一众大员,问道:“诸位大人,外面风柔天晴,正是秋高气爽之时,怎会钻进凤阁来,难不成这里的茶,比诸位大人屋里的要好?”
坐在窗边的齐焉开口道:“凤阁的茶虽然没有御茶好,但是更解渴。”
翰林学士又被誉为小相国,为皇帝批答表疏,分担尚书省一些政务,不在三省之中,只伴龙驾,李白垚曾任翰林学士八年,对这一职位再也熟悉不过。
齐家,八大世家之一,起于安南,兴于东庭,曾在户部耕耘多年,族人屡出商贾,大宁三大钱庄,有两家是齐家族人所开,另外一家也与齐家结为姻亲。所以有人戏言,国库未必有钱,但齐家绝对有钱,背后百姓称之为齐钱袋,齐财神,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艳羡。
齐焉之前任户部左侍郎,一干就是五年,眼巴巴盯着尚书之位,好不容易熬到老尚书郑良致仕,结果圣人殡天,新帝登基,李白垚执掌龙台凤阁,一道诏令将他升为翰林学士,与户部尚书擦肩而过。
齐家喜欢当官,更喜欢金银,本来新政就剑指齐家,再由李白垚这么“好心”一捧,两家算是彻底结下梁子,齐焉在新帝面前狂吹耳边风,把李白垚说成十恶不赦的逆臣恶相。
李白垚明白,这次大臣齐聚一堂,十有八九是齐焉暗中指使,有钱能使鬼推磨么。
李白垚饮一口茶,轻声道:“凤阁的茶,是由陛下赏赐,是否解渴,先要谢皇恩浩荡,若是齐学士喜欢喝,本相愿意在早朝时,对陛下开口,帮学士讨一些茶。”
齐焉微微一笑,说道:“茶叶是茶叶,谁是水,得在凤阁泡过之后,才有滋味,正如大宁朝和衮衮诸公,茶,水,不可缺其一,不然就失其茶韵。”
听到齐焉一开口就阴阳怪气,早朝第一武夫可不惯他臭毛病,拧起眉头道:“齐学士,这里是凤阁,爱喝喝,不爱喝滚蛋!”
挨骂后的齐焉面不改色道:“黄相,你我皆是大族出身,背后有家规家风,莫要嗔怒。”
“嗔你娘个蛋!”
黄雍霍然起身,撸起两边袖子,嚷嚷道:“爷们儿有段时日没开过荤了,来,过两招,不把你舌头拴到裤腰,你爷爷的黄字倒着写!”
见到右相动怒,众人纷纷劝阻,刑部尚书贺拘文与两名侍郎张开双臂,其他人无动于衷。
李黄二人,光着屁股长大,那是一起和尿泥的交情,从来都是李白垚出鬼点子,黄雍充当打手,出了事,兄弟俩一块抗,四十余年来没少惹祸,而黄雍已然习惯了当先锋,拳打无良恶棍,腿踢阴阳贱人。
“齐大人。”
李白垚指着窗外亮起的鱼肚白,说道:“该早朝了,有话不妨明言,再不说,本相恕不奉陪。”
当黄雍退到原位,齐焉才敢慢悠悠开口,“关于公羊家二十七名官吏所犯之罪,大理寺和刑部已经审完了,由于同为八大世家,理当避嫌,交由陛下决断。”
新帝与先帝一样,推行无为而治,除去重大决策,交由三省打理,呈到御前的奏折,一般由翰林学士捉刀代笔,齐焉这番避嫌言论,明摆着要把判决公羊家的权力抢走。
“干!”
黄雍怒道:“就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避嫌?避你祖宗个蛋包!大言不惭,阳奉阴违,最后还不是由你说了算!”
李白垚沉吟一阵,问道:“贺大人,张大人,公羊家二十七名案犯,是否有罪?又所犯何罪?”
刑部尚书贺拘文说道:“全是些无关痛痒的罪名,隐匿田粮,侵吞田地,在士族门阀中经常遇到。况且他们犯罪时,当时所用旧宁律,如今用新律来定刑,不太妥当。”
见到张若初一言不发,李白垚问道:“张大人,不妨直言。”
张若初乃是张凌隆嫡长子,今年才从刑部来到大理寺,他为人沉默寡言,极为低调,与父亲相比,少了圆滑,多了沉稳,若非张凌隆任右相时,不留余力提携,恐怕到死都困在四品郎中。
张若初深吸一口气,“经下官审问之后,共计审出三十一项罪名,其中所犯奸党罪,大不敬之罪,不义之罪,议功之罪,议贤议能之罪……”
奸党罪指的是结党营私,乃是新律所添罪名,由李白垚亲自起草。
齐焉笑道:“奸党罪作何解?你我皆为世家中人,亲眷万千,我在朝中做官,家父也在朝中做官,难道要令我与父亲疏远?如此一来,岂不是又犯了不孝之罪?众所周知,朝中关系最近二人,乃是李相与黄相,若是按新大宁律来定罪,他俩从孩童时就结交朋党,如今又贵为二相,岂不坐实奸党罪罪名?”
“胡咧咧的东西,放你祖宗个拐弯屁!”
黄雍气的抄起镇纸,胳膊抡圆了甩出去,随后平地起身,飞起一腿。
齐焉猜到他暴起伤人,但没想到出手这么狠辣,镇纸没躲过,眼角血流如注,胸膛又挨了一记狠的,顿时摔倒在地,气都喘不上来。
有的将齐焉扶起,有的拦住黄雍,房内乱成一团。
刘蛰晃着二郎腿,喝着香茗,大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悠闲。
等二人被拦开后,李白垚沉声道:“法度不立,纲纪不张,贺大人,张大人,你们将公羊家二十七人供词拿来,本相亲自来给他们定罪。”
齐焉捂着伤口,咧嘴笑道:“一口一个法度,一口一个纲纪,无非是想打压同僚,壮你李黄两家而已。好,本官这就上殿,顶着满头血污,将你们如何残害忠良的暴行,大白于天下!”
李白垚从容起身,迈开四方步,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出议政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