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聪明人,赵皇后无需多言,温以缇也知道去探望梅宫正后该做什么。
实则也不需要温以缇怎么做,而是让她仔细听着,看梅宫正是否还有消息要透露给赵皇后。
如今坤宁宫上下与梅宫正必须彻底划清界限,而温以缇身份,最适合担此探监之任。
温以缇也确实该去会会,这个险些要了她性命的女人。
至于该如何去寻梅宫正,赵皇后的人自是已经安排好。原本梅宫正等人已经被关进刑部的大牢,但因是女官又或是赵皇后的安排,这位宫正司的主官,重新被押进了后宫的宫正司牢内,很容易的寻到了她。
对于去宫正司的路,温以缇再熟悉不过了,踏上这条青石板路时,她还记得初入宫正司那日,梅宫正笑眼弯弯,亲自带着她熟悉各处,语气温和,句句都是前辈对新人的关切。
那时的温以缇、不过是个任人拿捏、小心谨慎的新晋女官。
而如今,时光的利刃早已划开表象。她不再是当年懵懂无依的小女官,在后宫争斗中,早已磨出了一身锋芒,留有一席之地。
而梅宫正也褪去了和善的伪装,被执念左右,如今沦为阶下囚。
物换星移,不过短短数载,昔日光景却恍若隔世。
温以缇望着眼前紧闭的牢门,心中五味杂陈。
宫正司的牢院比外面的狱牢安静许多,比起甘州的狱牢更是要好上不少。
地面纤尘不染,两侧廊下灯笼散发着昏黄光晕,将看守女官、宫人们的影子拉得细长。
这哪像寻常牢狱,倒像是座冷寂的偏殿,处处透着刻意维持的整洁与诡异的压抑。
温以缇走到尽头,厚重的木门缓缓开启。有女官微微福身,声音带着几分不自然的僵硬:“温大人,梅宫正就在里面,您请自便。”她的脸色有些难看,也自是同温以缇相识,不过二人没工夫叙旧,她说完便匆匆领着其他人退下,连个眼神交流都无。
温以缇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心下了然。这一路畅通无阻,看守们的刻意回避,显然都是赵皇后安排妥当的结果。
而这一切变得背后,应当也有正熙帝的默许。
她整了整衣袍,迈步踏入牢房。门内烛火摇曳,光影交错间,隐约可见囚室的轮廓,墙面刷着新漆,稻草铺的床榻平整,连镣铐都擦拭得锃亮。
空荡荡的廊道里寂静得瘆人,许是其他犯人早被转移,整座牢狱只剩最深处的牢房还囚着人。
温以缇一路向前,垂眸敛目,足尖轻点青石板,看似从容的步伐里暗藏紧绷。她刻意放轻呼吸,余光只敢偶尔扫过廊下晃动的灯笼,不敢多作停留。
因为她也不知道,暗处有没有眼睛正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推开铁门,内室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与血腥味。梅宫正蜷缩在角落,曾经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早已散乱,发丝黏在冷汗涔涔的额角。
尊贵的五品女官官服破得不成样子,撕裂的布料间渗出暗红血渍,层层叠叠的鞭痕与烙铁印从脖颈蜿蜒至锁骨,显然受尽了牢狱之刑。
更显荒诞的是,曾经执掌刑具、令众人战栗的梅宫正,此刻竟成了铁栏后蜷缩的受刑者。这样的因果轮回,当真是比戏文更令人唏嘘。
温以缇望着铁栏后狼狈的身影,面上波澜不惊,唯有眼底掠过一道寒芒,转瞬即逝。
毕竟她心眼小,眼前这人可是曾想要了她的命,自然不可能这么轻易放下。
但温以缇只是静静立在原地看着梅宫正。
听见脚步声,梅宫正迟缓地抬起头,看见温以缇的身影后,浑浊的眼底翻涌着复杂情绪,却唯独不见惊讶。
两人隔着铁栏对视,四目相接的刹那,只是此刻的沉默,尽是物是人非的苍凉。
下一刻,梅宫正歪斜着靠在墙上,蓬头垢面的模样却仍掩不住眼底翻涌的怨毒,“你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
沙哑的嘶吼在空荡的囚室里回荡,嘴角因过度用力溢出暗红血沫。
温以缇垂眸抚平袖口褶皱,抬眼时目光冷如寒潭:“没错,下官就是来看看威风凛凛的梅宫正,如今变成了什么鬼样子。”
话音刚落,梅宫正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
“本官再怎么也比你多走了几十年的路!”梅宫正拖着沉重的镣铐爬向铁栏,溃烂的伤口在青砖上拖出蜿蜒血痕,“你放心,你也快了!皇后若倒,你自身难保,看你这丧门星还能蹦跶几时?”
没等温以缇说什么,梅宫正又又突然疯狂的大笑着,“也对,本官到是忘了,你上一个靠山为保你被送去瓦剌,如今这个也快成泥菩萨了!温以缇啊温以缇,看来灾星是你才对!”
尽管温以缇已经有所准备,可面对着梅宫正的话,依旧是怒火冲冲,随即声音有些颤抖道,“是,下官再自身难保,如今也还好好活着。倒是您,很快就能去陪前太子殿下了。希望在地底下,前太子殿下见您做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又对皇后娘娘动手,还会原谅你的罪行!”
这话如同一把利刃,梅宫正突然暴起扑向铁栏,铁链撞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你再说一遍!”她像头困兽般嘶吼,额角青筋暴起,“你个贱人!”
“怎么?”温以缇后退半步保持安全距离,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这两句话就受不了了?我当梅宫正你有什么能耐呢?派刺客取我性命时,可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不过这些小伎俩罢了,你以为我当真是好运没,才没被你派去的刺客而丢了命?”
梅宫正一愣,随即温以缇轻笑道,“只可惜你没机会问问旁人,我是怎么一口气了决那刺客的,就像你一样没用!”
梅宫正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疯狂大笑起来。
“就凭你?一个小丫头,真是大言不惭。”梅宫正笑得直呛咳,血沫喷在铁栏上如同绽放的红梅,“你以为陛下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这后宫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里!我等着,等着看你们如何下地狱!”
她癫狂的笑声里,温以缇突然感到一阵寒意。她突然明白了些什么,皱着眉。
“顾庶人的死,是不是你做的,想凭着嫁祸给皇后娘娘?”
温以缇骤然发问。梅宫正的笑声戛然而止,瞳孔猛地收缩。“不是我!我都是要死的人了,何必担这罪名?是太子!是他做的!”
温以缇盯着对方眼神,突然逼近铁栏:“太子为何要这么做?”
梅宫正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原因?我早就供认了。想必皇后娘娘,已经知道答案了。刑部卷宗白纸黑字写着太子戕害顾庶人,你何苦来问我?”
温以缇沉声道,“若当真是太子做的,他不可能现在依旧安然无恙,想必背后另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