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夏季,大齐爆出惊天大案,举国震惊。
一桩桩骇人听闻的罪恶勾当,通过惨不忍睹的物证展示在民众面前。
恶行不容抵赖,有人称这是大齐三百年从未有过之恶行。
传闻远没有亲眼目睹来得震撼。
从浮槎山庄内挖出来的东西,直接震碎了人的三观。
假山密道中成堆的孩童尸骨,后院冷藏的密室中,二十几个密封缸,挥剑斩开,里头竟是婴尸蜷缩在卤盐中。
“这是长生宴所需食材,制成紫河车宴,据说可延年益寿,十分受权贵欢迎,每隔半个月都会举办一次长生宴,名额有限,每一个座位都能拍出天价。”
那个指证高兴启的婢女走过来,向云诗尘解说着。
她脸上已经没有了先前那种唯唯诺诺,继续说着:“还供不应求,而这还只是在中州,全国各地便不知道有多少场了。”
这些也只是梢天阁地下产业链的冰山一角罢了。
地牢内,几十个赤足的少女被圈养着,最小只有几岁,最大也不过十四五岁。
她们穿着统一的纱裙,眼神空洞而又麻木,行为也如生了锈的傀儡。
“是傀儡散,她们全部都被喂食了这种迷药。”
玉华门中也有识毒之人,一眼便认了出来。
少女全部容貌姣好,青涩的身姿,明明是活人,却跟玩偶一般。
可不就是提供给别人取乐的玩偶?
将思想剥夺,制成真人玩偶,高金出售给买家。
除此之外,还查出了用少女身体制成的所谓女儿香蜡,大量掺有罂粟壳的“忘忧茶”,各类迷药,毒药等等。
前厅以及水榭里摆放的珍宝不过是用来障眼的,后院的种种,才是他们真正的商品。
账簿藏在密室暗格中,费了不少劲才找到,自此还查出其他不少东西。
中州为产粮大户,地方官员与奸商勾结,强制低价征收粮食,又高价出售给百姓,哪怕有灾荒,他们宁可放烂粮食,也不愿意降低价格,更别说开仓赈灾。
每年都有陈粮旧米,又用来以次充好。
正好皇帝大量囤兵需要粮食,这样有钱又有粮,姜熹对此乐见其成。
只是苦了底下的百姓,反正他看不到。
连许多战场上见惯死人的云家军,看了那些孩童跟少女的惨状,也忍不住呕吐。
而云诗尘这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意志力强大之人,也忍不住气血翻腾,怒火攻心。
一剑杀了高兴启实在是太过便宜他了。
这种人渣就应该千刀万剐。
而真正更让她觉得恶心的,是姜熹。
权力越大,能行的恶就越大。
这种灭绝人性的东西,是不是没有亲手来做,他就可以当作不存在,然后心安理得的敛财?
罪恶的果实,本就不应该出现。
他取了这份果实,就必须承担恶果。
婢女跟着一起目睹了这些,她早就知道浮槎山庄是人间炼狱。
她被困在梢天阁中已有三年,从十五岁开始,到如今正好十八岁。
长相只能算小有姿色,再加上无意当中展现了出色的鉴宝能力,才得以保全自身。
她家本来小有产业,父母在别的镇上开了家当铺,父亲时常到处跑去低价收古董倒卖,她跟着学了不少鉴宝知识。
过年时一家人回老家被歹人劫持,父母当场丧命,而她被带进了梢天阁,同时被带走的还有她的弟弟妹妹。
弟弟还十分幼小,连路都走不稳,还在牙牙学语的阶段,而妹妹比她小三岁,长得水灵可爱。
三年来,梢天阁以她弟弟妹妹来要挟,控制她为梢天阁做事,她委曲求全,忍辱负重,只求梢天阁不要对自己弟弟妹妹下手。
地下产业的事她也没资格接触,平时就是帮人端茶倒水,偶尔帮忙鉴定一些宝物。
她尽量表现得唯唯诺诺,假装十分顺从。后来浮槎山庄建好,她被调来这里,终于有机会查到一些关于梢天阁的信息。
越查心越凉。
她当时已经猜想弟弟妹妹已经遭遇不测,但还是心怀侥幸,不愿意接受这个猜想。
直到简琏这个来者不拒的花花公子的出现,顺着他的勾搭,假装成情窦初开对爱郎死心塌地的恋爱脑,偶尔倒是能哄骗进到一些平时到不了的地方探查。
可惜这人负责的是迷毒相关的研制,对于其他也是不甚了解。
直到有一日她冒险对刘管事用了从简琏处拿到的迷药,诱骗对方讲出实情,她才知道自己的家人早就被祸害了。
弟弟成了长生宴的食材,妹妹则是被制成了玩偶卖到有特殊癖好的娈童者手中,对方早就整死了好多个这样的玩偶,换了一批又一批。
她要复仇,所以私底下偷偷塞了纸条给云家军。
这里官官相护,正常来说她想复仇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传闻云家军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的,但是,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大不了一死。
她已经身处地狱,又何惧之有?
不冒这个险,她就连一丝机会都没有了。
现在看来她赌对了。
罪魁祸首高兴启已死,浮槎山庄被端,梢天阁的恶行也被揭露在世人面前。
她总算对自己枉死的家人有交代了。
她以为云诗尘会让她留下来做人证,云诗尘却说不需要。
她不解地看向云诗尘。
按理来说,这个案件,她不应该是关键证人吗?为什么不需要?
云诗尘笑了笑,也不跟她解释太多。
“世道险恶,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出浮槎山庄后,去宁玉坊找一个叫上官桥的人,我已经交待过了,他会送你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你还年轻,可以重新开始生活。”
送走了婢女,云诗尘让人将受害者的尸骨摆放在平地上清点,有布就用布盖上。
尸骨一直延伸到门外,她跃上高顶,看着大门外围观群众从八卦到震惊到恐惧再到义愤填膺。
夏夜从来不缺热闹,运河的水流,被风吹过的枝叶,池塘里的蛙叫,蝉鸣鸟啼,都能编织出独特的音律。
穹顶裂开一道银蓝色的伤口,闪烁着的星星欲语还休的想要倾述什么。
身边少了那个人,竟连夏日的风都是冷的。
大戏还未落幕,只是喧嚣似乎是别人的。
云诗尘独自站在屋顶,此刻,她真的很想念那个人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