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剿了城中作乱的大部分青皮和明军溃兵,刘平只留下了千余新兵在城中维持基本的治安。
余者神武军主力部队径直朝皇城和紫禁城的方向进军。
皇城之中乃是大明朝廷主要政府机构的所在地,而紫禁城皇宫乃是皇帝办公居住之所。
比起率先占领皇宫,刘平明显对大明朝的政府机关更感兴趣……
与此同时,带着助军饷银前来平则门方向的李国桢半路之上便碰到了逃散的明军溃兵。
但因他身边有几十号锦衣卫环绕,溃兵们这才没有起什么坏心思。
伸手抓住了一个满身是血的溃兵,李国桢歇斯底里的喝问道:“平则门方向究竟如何了,尔等为何整军溃逃!”
“大人啊!定国公带着人跑了,贼军攻进城来了,快些逃命去吧,贼军骑兵马上就要杀进皇城了!”
被抓住衣领的溃兵痛哭流涕,跪在地上是不住的磕头求饶。
李国桢顿时呆滞了,虽然心中早就预料到了此事,但一时却不知如何应对。
“狗杀才!”
将溃兵扔到了一边,李国桢仰天悲呼,然后跪向了皇宫的方向:“皇上,臣对不住大明啊!”
言罢起身,李国桢看着他的身边惊慌失措的几十个锦衣卫喊道:“贼军已经入城,本官身为京营兵马总督,京师既破,本官当为国尽忠,尔等若是不愿随本官一同赴死,可自行散去……”
“李大人,我等愿随大人共赴国难!”
几十号锦衣卫跪地长嘶,竟无一人愿意离去。
不过这也正常,没胆之人早在神武军围城之时已经逃散,现在残存的无不是忠勇之士。
“都是好汉子,黄泉路上有尔等一起同行,本官倒也不感寂寞了!”
红着双眼,李国桢拔出了腰间挎着的长刀,当即与一干人等朝平则门方向杀去。
溃散的明军乱兵不由为之骇然,不断有些忠勇之士加入了这支逆行的队伍。
李国桢心怀大慰,当即将带来的全部银钱分于众人。
一支近两千人的队伍聚拢了起来,带着决绝之意冲向了最后的战场。
很快,隆隆的马蹄之声响起,神武军三百作为先锋的轻骑接踵而至。
看着迎面杀来的明军溃兵和围在中间的一干锦衣卫,神武军骑兵为首的一名大胡子把总十分惊怒。
自杀出京师以来还未遭到什么像样的抵抗,没想到就要攻入皇城之时,却遭到了这样一支拦路虎。
“放箭!”
大胡子把总一声令下,轻骑们环绕着冲杀的明军溃兵们弯弓搭箭。
顿时,前排缺少防护的溃兵们便被射成了刺猬。
李国桢的胳膊上也中了一箭,咬牙将箭杆斩断大吼:“杀贼!”
“杀贼!”
锦衣卫和溃兵们齐声大吼,竟都怀了死意,义无反顾的朝着骑兵冲去。
一见如此,大胡子便让手下骑兵们往后退却。
毕竟让轻骑兵去冲击密集的人群,但凡是个正常的指挥官都干不出这种事情。
马蹄声涌动,加上京师的大街十分的宽敞,此时神武军骑兵的士气又极为之盛。
后撤之途依旧在马上不停的弯弓搭箭,将站在最前排的一干人射的痛不欲生,冲锋的势头都慢了许多。
李国桢呼喝举刀,身边锦衣卫举着盾牌将其护在了身后,人群继续发起了冲锋。
眼看着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了,只听得远处传来了一阵阵的喊杀之声。
大股的决死营步卒正源源不断的赶来,眼看就要杀入战场。
李国桢长叹一声,听的耳边四处都是贼军的喊杀叫骂之声,丝毫不见其他明军战旗的影子。
无限悲凉之下,李国桢推开了环绕身边的锦衣卫,一人当先的朝杀来的神武军步卒冲去。
两方兵卒立刻撞在了一起,互相进行着人类最原始的杀戮。
但蚍蜉难撼大树,全凭一股血勇之气的明军阵势很快溃散。
更要命的是,神武军方才已经远去的轻骑们再次重新杀来。
已经乱哄哄一团的明军溃兵们哪还能抵挡,鬼哭狼嚎声中被杀的大败。
眼看时机已到,大胡子把总放下了手中的弓箭,拔出腰间马刀大喝:“冲上去,杀光这些狗卵!”
马蹄声如雷,不少明军溃兵直接被高速冲来的战马撞的倒飞出去。
败了,彻底败了!
冲杀之中,大胡子把总在马上只是轻轻一挥,锋利的马刀便借着马势划开了一个明军溃兵的脖颈。
温热的鲜血喷溅在他的脸上,大胡子满脸兴奋的大吼:“痛快!痛快!”
一炷香的时间都没到,这支临时聚集起来的人马被杀的已经不足百人。
大街上躺满了穿着鸳鸯战袍的尸首,以及各种各样的兵器。
最后的时刻已经来临,决死营的步卒们已经将残存的几十人围成了一个圈。
李国桢满身是血的看着越缩越小的包围圈,对面贼军的长枪兵已将沾着血的枪头牢牢对准了他们。
“投降吧!尔等已经为大明朝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如今汉王殿下已带兵入城,为何还要白白浪费了性命!”
赵黑子推开决死营的步卒在包围圈外大喊,企图让这些人放下武器投降。
谁知李国桢惨然一笑,然后颤颤巍巍的将刀横在了脖颈之间大吼:“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吾只恨不能报答皇上的器重之恩!”
言罢刀已落下,李国桢就这样自刎而亡。
残余的锦衣卫们互相对视一眼,纷纷用刀自刎而亡,没有一个投降之人。
谁又能想到,当初在荆州之战中与太监方正化率先溃逃的李国桢,竟成了京师之中最先殉国的官员。
后世史书有记,国桢虽能力不足,但人过半生,身怀赤子之心,明亡之时率先殉节而亡,可谓是烈丈夫矣……
命人好生收敛了这些人的尸首,赵黑子一边擦着甲胄的血迹,一边看向大胡子把总喊道:“这位兄弟,你家营官赵贵现于何处,老黑我许久都未同他一聚了,心中甚是想念啊”
大胡子微微一笑,随即下马一礼道:“拜见赵大人,属下遵了赵营官的令,带队先行探查敌情,没想到却遇到了这帮贼子拦路今日多亏了赵大人领兵来援,否则小的难免要死伤不少弟兄,被营官大人苛责”
“无须多礼,我只不过是一被贬之人耳,决死营人人都是攻城略地的炮灰,你又何须向我施礼”
“大人言重了,谁不知大人乃是汉王殿下的心腹,如今贬为决死营统领不过是王爷的权宜之计,要不了多久王爷定会重新启用大人,到时还望大人多多提携!”
赵黑子为之一愣,注意到此人虽然留着大胡子,但相貌很是年轻,这些年在神武军之中,已许久没有那么对他胃口的年轻人了。
“有意思,不知兄弟姓甚名谁,今日兄弟以礼待我,若是老黑我是真有飞黄腾达的一日,定要提点一二”
大胡子浑身巨震,满脸激动的又是一礼,同时将头低的更低道:“小人名为李成栋,原是三边人士,后来怀庆之战中跟随那贼子高杰的一员的亲兵,后来投到了神武军中,凭着一身马弓娴熟的武艺,这才入了骑兵营靠战功混成了把总官”
“好好好,出生低微不是你我能决定的,当年老黑同王爷在辽东之时,也不过是以一小卒而发迹,只要你一心为王爷和神武军效力,定有步步高升之日!”
李成栋再次拜倒一礼:“赵大人说的极是,小人日后定要好生为王爷效命,靠军功拼出个前程来!”
赵黑子满意点头随即与李成栋的手下骑兵合兵一处,杀向了皇城方向。
要说同类相吸的原则还是有道理的,只有同为人渣恶棍的二人才能臭味相投。
若是让刘平知道了臭名昭着的明末“小温侯”,江南无数惨案的主要刽子手,南明两个皇帝的终结者,最后关头拨乱反正的大明宁夏王李成栋成了自己军中的一员骑将,恐怕要当场惊掉了下巴。
不过联系到李成栋的人生际遇,倒也可以理解这人最后如此的声名狼藉。
跟着高杰这样一个老大,各种背叛和阴谋诡计,在明末这种人人吃人的大环境下,再好的人也会变得畸形起来,最后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不过历史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就像孔有德一样,往后不会再有杀人魔王李成栋,只会有神武军中的一员骁将……
皇宫内苑之中,神武军攻入京师的消息已经被人传了回来。
这下就连宫中彻底的乱了,守卫宫门的大汉将军和一干城门官相继弃门而逃。
无数的宫女和太监在宫中收拾着金银细软,背上个包袱就打算逃跑。
往日里古朴又不失威严的禁宫已经彻底乱了套,哪还有往日的一丝风采。
乾清宫中也生了变乱,几个平日里忠心耿耿的太监为了抢夺一块金锭竟直接打了起来。
更有宫女不管披头散发跌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检,跑到御桌上便将笔墨纸砚抢走一空。
宫中早就没了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些人以后都没了活计,只得看见什么抢什么。
“大胆,竟敢冒犯皇上!”
王承恩怒骂一句,作势便要用拂尘打那宫女的头。
那宫女吓的惊叫一声,忙丢了怀中的东西,什么也不管的往外跑去。
往外跑的路上,那宫女口中还不干不净的叫道:“贼军都打到皇城了,他还是什么皇上啊,不许我拿,待会也要白白便宜了入城的贼军!”
王承恩闻言大怒,正欲追赶那个宫女前去治罪,谁知朱由检无力的摆了摆手道:“让她走吧王大伴,她说的有理,贼军入城之际,朕还是什么皇上……”
“皇上!不论别人怎么说,在老奴的心中,皇上永远都是大明的皇上”
“王大伴”
朱由检苦笑一声,随后摸了摸已经破了一个大洞的袍子道:“王大伴,为朕梳头更衣……”
主仆二人一同而走,一会儿王承恩便颤抖着为朱由检梳好了发髻,并换上了一套崭新的龙袍。
轻挥一下衣袖,朱由检笑道:“自朕年幼之时,在信王府中常常因玩闹而乱了发髻,那时便是王大伴替朕整理仪容,如今那么多年过去了,王大伴也老了……”
“皇上!”
王承恩听的悲伤不已,跪在地上抱头失声落泪。
顿了一会儿,朱由检才从椅子上起身,顺势还拔出了墙上挂着的天子金龙宝剑。
“贼人进宫,后宫之人定要遭其凌辱,朕为了皇家的脸面,不可不做此事!”
王承恩听的一愣,浑身都在颤抖,忙拦住了要出门的朱由检道:“皇上这是要做什么,老奴料想那贼人刘平乃是大明旧臣,即便杀入了宫中,也不会冒犯皇上和宫中后妃的”
朱由检伸手将王承恩推开,然后摇头道:“自刘裕杀司马皇室以来,亡国皇室哪还有善终的,到时贼兵入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朕不信那刘平有如此宽阔的胸怀!”
“皇上不可啊!”
王承恩痛哭流涕,死死的拉住了朱由检龙袍的袖子。
可朱由检哪管这些,如同疯魔般的看着王承恩大吼:“王大伴,不要逼朕!”
手中天子金龙剑提起,便要了结了这一忠仆的性命。
正在这时,只听得殿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推了开来。
满头银发的曹化淳穿着一身山文甲跑进了殿中,眼看王承恩就要丧命,忙抓住了朱由检的手:“皇上不可,老奴已有办法助皇上和后宫各位娘娘脱离危难!”
眼中清明了不少,朱由检像是抓住了最后期望般的问:“曹大伴,朕若是于此丧命就算了,可大明的基业不能断送在朕的手中,若真的有脱身之法,可带着太子慈烺和定王慈炯、以及坤兴公主出宫南下……”
曹化淳一愣,随即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不住的摇头:“不,老奴要救皇上出宫一起南下,只要老奴一命尚在,便不会让贼军伤害皇上一丝一毫!”
言罢,曹化淳已经推开了殿门,门外站着乌压压的几百号人,个个都是太监装束打扮,但或多或少的穿了甲胄在身。
“拜见皇上,拜见老祖宗!”
人群整齐划一的跪倒一片,看的朱由检和王承恩是神晕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