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照下,车水马龙的小巷中传来阵阵吆喝声。窗帘被风吹的翩飞,白无常是突然惊醒的。
他茫然的坐在床上,面对着陌生又熟悉的环境,手中摸着绵软的布料,一股淡淡的桂花香进入鼻腔。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白无常!”
随着房门的轰然打开,阳台上堆积的杂物也跟着倒塌。白无常回神,思念逐渐在眼中汇聚。
来者围着围裙,面带愠怒:“你自己看看这都几点了,昨晚又熬夜到了几点?快点起来,吃完午饭你还要去学校!”
“妈,你怎么在这?”
“我看你是把自己睡成憨儿了!”白妈急忙离开房间,也不带上门,说了一口地道的蜀地口音,“这是我家,房产证上写的我的名字,你问我我为啥子在这?”
白无常有些无措,他慌忙的起身收拾。看向窗外,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小县城。
他醒了。
“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洗漱台前,他望着镜中十七岁少年模样的自己,不停打量,“明明,我已经活了两百多年了啊?”
随之而来的是极具可怕的一巴掌,白无常吃痛急忙站直身体,捂着后背哀嚎。
“两百多年,我看你是要修仙!”白妈没好气道:“你不在这里你还想在哪里?不想去学校有那么多理由,偏要给我装傻!”
头发从长发变为了短发,面容也变回了十七的模样。这一刻,他才真的觉得,自己仿佛从未离开过。
“我下午还要去学校?”
“高二了,白无常!一天到晚就晓得耍啊!”白妈一口流利的教训,骂的白无常找不着北,“这马上就是要到高三了,你能不能给我收点心。等你考上了大学,你想咋过耍就咋耍,没得人管你!”
白无常伸手止住,平心静气道:“妈,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听我说。我好像去了一个不属于这里的世界,然后我活了两百多年,我做了许多错事,我……”
白妈用手背贴在白无常额头上,疑惑道:“这也没发烧啊,怎么一天到黑东想西想的。你就是做了个梦,赶紧洗把脸清醒哈。你这个状态,还咋过去学校哦!”
一个梦,一个两百多年的梦吗?
白无常不停的拍打着自己,若是梦,又为何如此的真实?
一切的记忆都能想起,浑然不像一场梦。仿佛还能感受到一剑入心的疼痛,他撩起身上的衣服,身上却没有一点伤痕。
两百多年的经历,是梦吗?
是梦吗。
今日是九月的第一天,阳光毒辣的不成模样。白无常吃完饭后便拿上那陌生的手机出了门。他现在是十七岁,他还得去上学。
出了这破旧的小区,望着堵塞不通的车流,心情烦躁。
路就不能修宽一点吗,想想我设计的鸣神大街,就从没那么拥堵!
学校离他家不远,弯弯绕绕十几分钟就走到了。站在校门对面,心情百感交集。我堂堂大晟太傅,竟还会被限制于名为学校的牢笼。
他带着耳机无奈的走进,嘈杂的人群惹得他心烦。对于刚开学的众人来说,离家的戒断反应也在遇到朋友时慢慢的淡去。
他凭着记忆迷迷糊糊的走进了教室,寻了应该是自己的位置坐下。周围的人都时不时的投来了打量的目光,可他仍旧未发一言。
不是梦吧,两百年过得有血有肉的,怎么会是梦呢?
他单手扶着额,心绪不宁。他希望是梦,又不希望是梦。若是梦,他就不用再去担心他所欠下的罪责。可若不是梦,时清灼又该怎么办?
难不成真的是自己压力太大所以才会在夜晚构建了一个庞大的世界观?
“白无常,你数学作业快给我抄抄!”同桌疯狂的拍打着他的手,焦急道:“这个暑假耍疯了,一科作业都没动过。快快快,别发神了!”
白无常扯下耳边的耳机,哄闹声瞬间充斥着他的耳膜。再次投去审视的目光,同桌总觉得这个暑假白无常换了个人。
“和你一样,一科没动。”
这次不仅是他的同桌,前后左右的人都不为之投来好奇的目光。
白无常的成绩在学校处于中等,但是他从不犯事,作业无论如何也都不会空白。怎么做出来的,就另再考虑。
“白无常,你怎么了?”
“心烦。”
那场暴雨太大,以至于他也没能看清时清灼最后的脸。一想到这,心就会不自觉的颤动。若不是梦,时清灼会有多么伤心啊!
还有“傅瞑”,他究竟是真还是假?
教室里几乎都在聊着暑假的琐事,抄作业的手一直没有停下。耳机中正巧播放到“我怀念的是无话不说……”
他闭上了眼,时清灼的模样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还有白乐,明明说好会给他一个安宁的盛世,怎么还没实现自己就先醒了呢?
他趴在桌子上一睡就是一整日,直到天色暗沉,夕阳从窗外照入教室,白无常才微微睁眼。
“白无常,你真的一科作业也不补啊?”
看着大家都还在奋笔疾书,他摇摇头,突然问道:“我问你们,你们有没有做过一个特别长的梦,差不多有两百多年吧!”
几人都摇摇头,觉得白无常有些不对劲。在他们的印象中,白无常从未有过今日如此冷淡的脸色。
一墙之隔的厕所冲水声大的离谱,夕阳渐渐洒在他身上,配着他白皙的脸,虽极为好看,却显得冷冽难以靠近。
他在脑中构思,寻找借口,可无论他如何想要证明大晟的存在,现实也告诉他这就是一个梦。
他喜欢了梦里的一个人,一直忘不掉。
突然,耳边传来敲窗的声音,扭过头去,几人站在外边,气势汹汹的盯着他。
“又来了,白无常,你这个暑假又惹到他们了?”
他努力回想着几人的身份,貌似是学校里边爱找麻烦的几个小混混。他记不起来自己到底是怎么惹到了他们,但他还是站起身慢慢走了出去。
同桌拉住他,惊恐道:“我去,你疯了?他们人那么多,你出去挨打啊?”
他再次扭头打量外边那几人,轻蔑道:“我倒要知道我到底是怎么惹到了他们?”
他迎着众目睽睽的目光走了出去,窗户是透明的,可以很清楚的看见外面的情况。
白无常好奇道:“有事?”
“看你不爽,就想教训教训你!”
白无常思索记忆,可无论怎么想也找不到。在他的印象中,这几人虽然坏,但也不至于会出现霸凌。
难不成真的是那个梦让自己记忆紊乱了?
“怎么了,害怕?害怕就离她远一点!”
白无常冷着脸,嗤笑一声后便转身准备回教室。那人受了挑衅又怎会善罢甘休,立马抓住白无常的肩,想教训他一顿。
可白无常突然抓住他的手,全身猛的用力,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那人摔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不免吃惊的望着外边,另外几人见自己朋友受了这莫大欺辱,都蜂拥而上。
夕阳之下格外嘈杂,待到安静后,白无常毫发无损的重新进入教室。而刚才的那几人,躺在地上呻吟叫痛,狼狈不堪。
“白无常,你暑假去学跆拳道了啊!”
“没有,只是力气太大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所有人都觉得,白无常仿佛被夺了舍,性格变得和从前完全不同。
不论从前的白无常会不会做的事,现在的白无常都会做,也都敢做。
而他也慢慢开始熟悉,开始相信那真的就只是一场梦。
就这样浑浑噩噩度过了一月,国庆节也到了。七日的休息时间白无常几乎都待在家中。可他什么事也不做,手机也放在一旁当做摆设,不知在思索什么,一想就是一整日。
“白无常,吃饭了!”白爸的声音从外边传来,因为国庆放假,他也可以回家陪陪家人。
“这几天你浑浑噩噩的,有啥子心事吗?”白妈忧心道:“有事你就给我们说,一个人憋在心里也不好受。”
白无常摇摇头,闷着头自顾自吃着饭。吃完饭后,天也逐渐黑了下来。白无常也被强拖着陪着自己父母出了门。
“年轻人就该多出来走走,一天天的闷在屋头像什么话?吃了就睡,睡了就吃,你是猪哦!”
白无常懒得回答,望着周边小县城的一切,虽然熟悉,却怎么也觉得不对劲。
嘈杂的环境中数不清的争吵声,破口大骂简直难以入耳。他不耐烦的戴上耳机,沉浸在自己的一片清静中。
明明在他的印象中,大家不是这样的。明明所有人都那么和善,每日都以笑容待人。
现在,为何会变成这样?
甚至,还有人跳河。
跳河!
白无常急忙冲上去,正准备下水时才想起自己根本不会游泳。最后幸亏白爸也在场,将那人救了起来。
回到家时,时间也已经不早了。收拾好后,白无常疲惫的躺在床上。每晚闭上眼前,他总是能够期望自己能再次做一遍那个梦。
但直到第二日清晨,他迷糊睁眼时,也没有任何的感受。仿佛,这个梦就这样慢慢的只存在于白无常的脑中,抹不去,忘不掉。
白妈突然的将房门打开,吓的白无常浑身一抖。他无奈道:“妈,你下次能不能不要不敲门就随意打开我的房间,我也有隐私的!”
“我哪儿是没敲门,是敲了半天没人理我我才开门的好吧!看看你的房间,跟个狗窝一样,吃完饭搞快给我收拾了!”
她说完便又离开,白无常扭过头望着大敞着的房门,绝望道:“关门!”
吃完饭后,无事可做的白爸也被白妈喊来收拾屋子。白无常的屋子的确很乱,许多不用的物件都堆在地上,衣柜上,窗台上……
不收拾还好,觉得能过下去。但这一收拾便让白无常仰天长啸,自己屋子怎么那么乱?
许多都是他小时候玩的玩具,还有从小到大每年级的书籍。直到耳机里的歌不知都换了几首了,才终于收拾的差不多。
他将最后一箱杂物放上衣柜上,但却不小心碰倒了另一箱杂物。心中的不耐烦让他撒泼般的提了提倒下的箱子。自己做的孽,还得自己偿。
这一箱都是他小时候玩的小玩具,又小又多,甚至有些还落到了床下。他本就心烦,可恍惚间,他突然停止了脚步。
箱子旁,一个不起眼的手链摆放在地上,它吃满了灰尘,不知在那放了多久了。
可白无常的心忽然的颤动,他慢慢的捡起手链,用纸将它擦拭后,格外精致。
“爸,妈!”他着急的大吼,索性直接冲出房门,“这个手链,是你们的吗?”
两人都摇摇头,白爸说道:“怕是你自己不晓得什么时候买的,都放在那里吃灰不晓得好久咯!”
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心脏仿佛要冲破胸膛。他当然知道这不是他们的,因为这个手链,是时清灼与岁桃送他的,上边的狼牙洁白无尘,熠熠发光。
他不停的在其中想找出一丝的不同,但这份礼物太贵重了,几乎是用时清灼与岁桃的命换回来的,他不可能记错。
他突然掀起自己的衣服,“我的身后,有没有伤痕?”
“我的天,你咋子整起的哦,看到都吓人!”白妈心疼难掩,想要伸手去碰,“你好久弄起的哦,我们咋啥都不晓得?”
白爸也紧张道:“你这是在学校被别人欺负了吗?”
白无常脸上露出一丝笑,欣喜的摇摇头。八十八戒鞭留下的疤痕,原来从未从他身上消散。
不是梦,一切都不是梦,他们都真实存在。
他早该知道的,在开学第一日,自己将那群人全部撂倒在地的时候,自己就该意识到的。
哪有人会因为一场梦,而突然焕然一新呢?又怎么可能因为一场梦,改变整个性格呢?
他紧紧握住手链,内心不停的颤动着。他望着眼前自己的父母,听着外边嘈杂的人来人往,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这个世界,才是假的。
虽然一模一样,可他原来的那个世界,他从未听过邻里间的一句争吵,也不会有人去自寻死路。
他要离开,他要回去,他要去找时清灼。
时清灼还在等他回去,大家都在等他回去!时清灼的前方还有那么多危险,自己又怎么可以把他丢在危机四伏的淮南?
他记起来了,当时自己闭眼时,时清灼那崩溃的模样。这一刻,就像自己的心被掏出来当众凌迟,痛不欲生。
白无常抬起头,坚定道:“我要回去,我必须赶紧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