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8年6月21日,大骑士领,16:00
庭审结束之后,陈一鸣直接跟着黛丝特走进了地下车库。
“赚你的钱真不容易,还要替你开车。”
陈一鸣不甘示弱:
“给你一箱赤金你又不要,非要走合法流程收费……”
“我只是个小律师,你让我怎么消化那些钱?而且接了你的活之后,我都没空接别的案子了,短时间内我要怎么养家糊口?”
“你要求越来越多了。”
“在合理的范围内,我总要尽力争取自己的权利吧?”
陈一鸣戴上了礼帽,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了一面精致的梳妆镜:
“我现在的样貌和平时差距大吗?”
“怎么说呢?我感觉你这种毛发旺盛的人,有胡子和没胡子的时候差距就已经很大了。你后来化的妆……改变倒不是很大,也就微调了一下眼角和眉毛。”
“不能一眼看出来是一个人就行。”
“是你太谨慎了,样貌雷同的例子、天底下不要太多。你担心撞脸的那个人,看着就比你年轻了不少,脸也更圆润,头发也更亮丽……”
“……”
“你要去哪?载你回酒店?”
陈一鸣打开了车载导航:
“去这个地址,陈小姐就在附近。”
“好吧,看来是要去赚钱了。”
黛丝特踩了一脚刹车,停在了路口,
默默地等待着红灯读秒。
刚启动时,她又猛踩一脚急刹车,
车前的女子挎着包急匆匆地跑开了。
黛丝特嘟囔了一句:
“真不怕死啊,她又不是送外卖的,闯什么红灯?”
“刚才也把我吓到了,我还以为是碰瓷的呢。”
“碰不了我,肯定是她全责。”
“这种法子搞钱快不快?”
“来钱很慢的……照你这种情况,找一个没有探头的路口,拆了车、抢了钱,直接飞走会更容易。”
“哦。”
“我打开一下电台,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刚好解解闷。”
一阵白噪音之后,电台传出了播音员的声音:
“……教育部将进行改革,将在全乌萨斯范围内推广寄宿制学校,充分整合教育资源;伊万诺维奇强调,对中学进行寄宿制改革,是大势所趋,也是教育振兴的必由之路。
“在以往,寄宿制和精英教育是只有贵族子弟才享有的特权,而在将来,哪怕是乡村孩童也能享受到‘精英’教育。他还声称,三年内,将通过整改、撤并,新建一千所寄宿制……”
陈一鸣不悦地摇了摇头:
“我不想听这种东西,换台吧。”
“你自己动手,我要看着路况……”
转动旋钮,音响中很快传来了悠扬的音乐:
“So Sally can wait, she knows it’s too late as we’re walking on by(萨莉愿意等待,当我们继续踏上征途时,她知道挽留已经太晚)
“her soul slides away, but don’t back in anger I heard you say(她魂不守舍,而我听见你说,不要为往事而懊恼)”
黛丝特感慨了一句:
“啊,好有年代感的歌。”
“在乌萨斯,只有官方管不到的地方才能诞生优秀的文化……”
黛丝特打断了他:
“要不你还是调回去听新闻吧,我看你、你、你就是谈政治有瘾,喜欢找不自在。你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
“搞政治的。”
1098年6月20日,圣骏堡,13:00
“您真是辛苦啊,刚开完教育座谈会,饭都没吃一口,又回来办公了。”
后方的部长与各位高官跟着“霜火”走进了宽敞的办公室内。
“不辛苦,为国效力,岂敢有旦夕懈怠?对娜塔莉亚·冈察洛夫娜的叛国罪行,审理得怎么样了?”
总检察长回答:
“最大的阻力来源于陛下,他利用手中的权力阻挠着我们的审判……无论如何,她作为内战的发起者和一系列暴行的参与者,不判处死刑是很难应对民意的。”
“若陛下一意孤行,我们不得不向他施加更多压力,即便是皇室,也不能包庇亲人的罪行。”
“您说得极对。”
“改革任重而道远啊,公开处刑圣愚的时候,我们的战士有多少伤亡?”
一名军官应答:
“六人阵亡,三十二人受伤。很多狂热的信众丝毫不将我们的警告当回事,疯狂地冲击我们的阵线……策划者已经抓到了。”
“霜火”再次提醒:
“对于策划者,肉体消灭并不是上策,反而是给了他们崇拜的理由。污名化才是瓦解迷信的最佳策略,要让更多人意识到,这些家伙并不高尚,并不虔诚。如果实在无从下手,就说他们勾结国外……”
“这个我们很熟。”
“前线的那两名舰长,到底是‘操作失误’,还是别有用心?查清楚了没有?”
“您希望按照‘别有用心’处置,还是……”
他连连摆手:
“不,我的意思是,请你们搞清楚,他们损坏战舰的行为究竟是不是故意的,如果草率地给他们治罪,不利于我们发现潜在的问题。”
一名戴着眼镜的官员敲了敲门,进屋后连连道歉:
“抱歉,侯爵阁下,各位大人,我来迟了。”
身旁的军官率先训斥:
“你是交通部长!如果你都带头迟到,我们国家的交通如何保证精准高效?”
“实在抱歉,我没意识到侯爵阁下的办公室已经换了……墙上这些是?”
“霜火”望着密密麻麻的墙壁,向他解释:
“当凯歌一遍又一遍奏响时,牺牲者也在与日俱增。我将战士们的名字记下,就书写在我的桌旁,以时刻提醒着、伟大事业背后的巨大代价。”
首席秘书扶了扶眼镜:
“只不过牺牲者的名字众多,原来的办公室肯定放不下了。我们就借此给侯爵阁下扩建了更大的办公室。可以遇见,当这一轮的征途结束时,阁下的办公室将会更加宽敞……”
“那我希望阁下的办公室还是小一点比较好……呃,我的意思是……”
宣传部长提议:
“这一点都不冲突吧?牺牲当然应该减少,但是,我们也可以用其他方式展现我们对于卓越领导人的尊敬——这也和‘取缔个人崇拜’毫不冲突。”
“霜火”示意他闭嘴:
“你在各地的宣传文件中已经制造了足够多的自相矛盾之处了,我认为你应该调整今后的宣传方针。”
“阁下,我认为我们的宣传目标并不是逻辑学家、或者有思辨能力的大学生,而是尚未接受充分教育的农民与工人——后者才是国家兵源与税源的主要组成部分。”
“乌萨斯帝国就是这么宣扬庸俗爱国主义的,就连近在眼前的圣骏堡学生都不肯相信帝国的说辞——这是前车之鉴。如果你不能很好地履行你的职务,我会让议会在你的去留问题上重新表决。”
“抱、抱歉,我明白了……”
他再次环视了一遍四周,
仿佛对四周林立的人都十分陌生一般:
“你们都站着干什么?找个位置坐下吧。”
众人纷纷行礼:
“多谢阁下……”
“不用这样,我们的国家现在不兴这一套了。”
“您说是就是。”
众部长纷纷入座之后,
“霜火”随意地拿起了一本桌上的白皮书:
“最近我和议长大人也在商量,苏维埃(委员会)和杜马(议会)的设置,似乎有些不符合现在的形势了——当初刻意仿照了一些国家的两院制,分别对应上议院和下议院。
“现在看来,两个机构的职能有重复之处,而且运转起来也不够高效,你们能忍受每一项决议都需要两个机构、两场会议依次决定吗?当然,目前的安排也并非没有好处。
“我们能够更加谨慎地决定一些重大事件,只有一致通过的议题才会被施行。可是,现在我们的国家需要的是不合时宜的慎重吗?我们需要的是效率,是胆量。”
“那您的意思是……”
“我所在的部门完全可以裁撤掉。杜马是乌萨斯光荣而悠久的传统,必须保留。而苏维埃则和杜马——你们是否也觉得有点相互掣肘了?”
首席秘书立即应声:
“是的,整合运动可以在直选的杜马中掌握多数席位,但是苏维埃中的代表是各个城市和联邦主体中……自己推举的,他们有些缺乏团结的精神与合作意识,确实会影响到我们的施政效率。”
“以后这个部门没必要存在了,议长大人建议,将联邦苏维埃改组为部长会议,直接领导各个部门和各地行政机构。”
交通部长有了疑问:
“请问……若地方行政机构成为了圣骏堡的部长会议下属,那联邦制还成立吗?”
“联邦不是写在国名里面了吗?你放心,以后你规划交通路线会方便很多。”
1098年6月21日,大骑士领,20:20
陈一鸣坐在一间喧闹的竞技主题酒吧中,
炫彩的迪斯科灯光成了他绝佳的伪装,
在狂欢之中,无人注意这位维多利亚穿搭风的酒客。
【未读消息】
玛嘉烈(4条):
“我在卡西米尔的骑士身份已经恢复”
“但这应该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我还要代替叔叔处理家族事务”
“有的忙了”
烛骑士(2条):
“您不用过于纠结口音的问题,莱塔尼亚的九个大区,口音各有特色,各选帝侯都将乡音奉为正朔”
“就书写方式而言,以恩瓦德正写法为准,这是没有分歧的”
史尔特尔(5条):
“[图片]”
“[图片]”
“[图片]”
“[图片]”
“[图片]”
玛莉娅(2条):
“已经修好了”
“不用感谢我,是科瓦尔师傅出力的”
送葬人(1条):
“近期频繁发生的诈骗案件和各类恶性犯罪事件令人担忧,我认为您也有必要重视。”
佐菲娅(1条):
“改天去恐怖马丁吧?好久没去那里了”
仇白(1条):
“没做噩梦就好”
AAA呼啸守卫斯瓦夫(6条):
……
陈一鸣清理着屏幕上的红点,
就在这时,终端再次发生了震动。
【新增消息】
小陈:
“有个目标自杀了”
“完成转账之后,她还试着联系我们”
“应该是发现联系不上之后才想不开的”
“她还是个单亲母亲”
陈一鸣耳畔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几个年轻人用活泼的语调说着乌萨斯语。
他收起了通讯设备,看向了那几个年轻人。
“真不愧是卡瓦莱利亚基,切尔诺伯格哪有这么多好玩的地方?”
“珍惜机会吧,下次来可就用不到签证咯。”
“哈哈哈哈。”
一人带着微醺的腔调开嗓了:
“Пpekpachoe дaлeko he 6yдь ko mhe жecтoko(啊,最美好的前途,可不要对我冷酷)
he 6yдь ko mhe жecтoko, Жecтoko he 6yдь(可不要对我冷酷,不要冷酷)”
“哎,我没有说过这件事?前线有两艘军舰相撞了,哪位将军要倒大霉了……”
“该不会是你父亲吧?”
“别乱说话,我家的老爷子没去莱塔尼亚。”
陈一鸣轻咳了一声:
“喂,小伙子们。”
“啊?那人是在叫我们吗?”
他用乌萨斯语呼唤道:
“坐我这桌吧,下一轮我请。”
“这么慷慨啊,大叔。”脸上还带着雀斑的学生坐在了他的身侧。
四个学生立马坐满了一桌。
刚刚唱歌的棕发男孩笑着说:
“有点不好意思了,在国外遇见同胞,多么巧合!应该是我们请客才对。”
“没关系,这一轮你们点单记我账上,下一轮你们给我点一份贵的就行。”
戴鸭舌帽的青年拍手:
“好,这个办法好!”
“你们是切尔诺伯格来的?”
看着最文静的青年点了点头:
“嗯,我们在切尔诺伯格上中学,马上就要毕业了,来这边旅游,玩一玩。”
“哪所学校啊?”
“第四中学,切尔诺伯格第四中学。大叔,您认得吗?”棕发的乌萨斯青年笑着问。
“等等,我先回忆一下,你们别说话……”
“好,您慢慢想。”
他一拍桌子:
“认不认识娜塔莉娅·罗斯托娃?”
文静的乌萨斯青年脸上立刻绽放了笑容:
“学姐啊,您认识?您是那里的老教师吗?”
戴鸭舌帽的青年也笑了:
“这谁能不认识她?她父亲可是罗斯托夫公爵。”
文静的青年补充道:
“以前他就是切尔诺伯格鼎鼎大名的罗斯托夫伯爵,后来成了‘开国功臣’,被封赏为公爵了。”
脸上有雀斑的说话了:
“很早就是第四中学的女神了,现在应该去哪高就了吧?”
棕头发摇摇头:
“笨,肯定去圣骏堡国立大学深造了,哪能这么快就找工作。哦对,大叔,您怎么认识她的?”
“前几年打仗的时候碰见过。”
文静青年的表情不安分了:
“她还在四中的时候……您打仗碰见过?”
“我靠!你不会是当时切尔诺伯格的守军吧?”长雀斑的惊呼。
鸭舌帽反驳他:
“难道大叔就不能是夺城的功勋战士?您说是吧?”
“夺城,也夺过。守城,也守过。”
“老英雄,失敬,失敬……”
“别这样,这里可是卡西米尔哦。”他坏笑着提醒。
“对对对。”
陈一鸣对着那个稍显文静的青年问道:
“四中……你们父母都是国之栋梁吧?听说,你父亲还是将军来着?”
“担不起,其实也就是替‘霜火’当年开过车,后来提拔成少将了。”
他用一只手拄着手杖,翘起了二郎腿:
“太谦虚了,替皇帝开车都提拔不成少将,肯定军功少不了。肯定跟第三集团军血拼过,然后又去中部打过外国人,或者打过第五集团军。”
“哦……您说得对极了。”
他还想询问对方家父的姓氏,不过最后忍住了。
“你呢?”
鸭舌帽结结巴巴地应答:
“往小了说,家母给阿丽娜女士端过咖啡、倒过水……”
“哦,当过市委员会的常务秘书。”
棕头发回应:
“我和彼得鲁沙,家里都是做生意的。”
“长雀斑的就叫彼得是吧?我记住了。”
“哈哈……”
“你们十一年级了吧?毕业后,你们都想去干什么呢?参军?”
说到“参军”时,他也忍不住笑了笑。
青年们有的摇头,有的若有所思。
正巧,酒保举着托盘过来了。
“来,你们一人拿一杯,还要点零食吗,现在还能算在我账上。”
文静的青年举起了酒杯:
“不用了,我们晚饭吃了不少。呃,老先生,我们是这样想的。如果国家有需要,我们就会响应号召;但目前,征兵令还没发到我们的手上,那我们会各自追逐自己的梦想。”
陈一鸣自嘲道:
“嚯,几天没剃胡子,都有人叫我‘老先生’了……我也不知道这里的主题特调好不好喝,来!”
他咂了一大口:
“像糖水,你们觉得呢?”
长雀斑的彼得却说:
“比伏特加好喝多了。”
棕头发已经有些脸红了:
“有点辣。”
鸭舌帽:
“我觉得去掉酒精会更好喝。”
“你们不常喝酒啊?那还来这种地方干嘛?”
文静的青年回应:
“来感受一下氛围。虽然宣传上一直说,卡西米尔是我们的敌国,但我们想切身领略一下敌国的风貌,增加一下见识,这对学习和工作都会很有帮助。”
“分得很清嘛。”
“也不尽然。劳逸结合,是为了更好地投入工作。我们希望借着这次旅行的机会,更好地了解各国情况,将来可以更好地为国家服务。”
陈一鸣略微摇头:
“旅行就是旅行,休息就是休息……为了工作而休息,那又算什么休息呢?人生的每件事都要服务于一个终极目的,会不会有点太累了?”
“我觉得这样没有什么不妥。能够把个人的梦想和国家的命运相结合,这是最好的事情了,不然就只能为了国家牺牲小我了。”
他笑着追问:
“为什么不是反过来?一个伟大的国家不会吝啬到连一个学生的小我都要燃烧掉。”
“呃,如果人人都这么想的话,那会乱套的。人人有序地各司其职,这样才能构建一个伟大的国家。”
他又喝了一大口,喉咙感到了略微的火辣感:
“你们平时学习很累吗?”
“不能算轻松。”
“不过你们的学习应该都很有目的感吧?学校也是这么教育你们的吧?”
棕头发的学生说:
“确实是,我感觉大部分的优秀学生发言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们都说自己是如何为学习、为事业奉献的,就像诉苦大会一样——唯一的区别是,他们在苦中作乐。”
“他一向都这么反感学校……”长雀斑的彼得笑着用手肘蹭了一下他。
“他们要是言行合一,我肯定不反感。我们四中的优秀学生,有哪几个真过苦日子的?宣传却要这么宣传……这种讲话应该放到彼得海姆中学去,那里穷学生多。”
文静的青年则说:
“我觉得这样没问题。这是我们理想的状态,我们应该努力靠近理想的状态。我在九年级以前,比现在刻苦多了,现在总是莫名其妙地懈怠,不然……也不至于和国立大学失之交臂了。”
陈一鸣杯中的酒快尽了:
“圣愚已经死了,没必要学着他、做一个苦修者。并不是只有在痛苦与贫乏中才能接近真理。”
“只是,我们应当更加努力一些。无论是为了国家,还是为了自己。国家的时局现在很艰难……”
抿着酒的陈一鸣眼睛一睁:
“又艰难了?我小时候,领主天天教育我们,说国家很艰难,血峰的耻辱、叛乱的阴影都未曾远离,需要每一个人的无私奉献……几十年后,时局还是很艰难吗?”
“乌萨斯永远艰难,但乌萨斯永远不缺少奉献者。”学生坚定地回复。
陈一鸣放下了空酒杯:
“其实我觉得,卡西米尔的和约达成之后,乌萨斯已经没必要再开启莱塔尼亚的战争了。”
“这是积极的防守。父亲常常和我这么讲,在你死我亡的斗争中,这是无奈之举,就像整合运动与旧贵族势力一样……”
“整合运动和罗斯托夫家族。”
“那不一样吧,罗斯托夫家族愿意支持整合运动,所以不算旧贵族。”
“我想起了,以前有个叫彼得罗维奇的猎户跟我讲过,即便是裂兽这种畜生,不主动招惹它,也是无害的。莱塔尼亚……”
文静的青年也将杯中的酒喝掉了大半:
“他们在内战时期妄图分裂乌萨斯的国土,我觉得……这就是核心圈国家对于乌萨斯根深蒂固的敌视,即便我们什么都不做,异国的铁蹄依然会踏上我们的领土。”
“现在切尔诺伯格,工人的待遇还好吗?”
“……这我就不了解了。”
脸上有雀斑的彼得回应:
“一般。工人们抱怨老板吝啬,但他们不理解企业的难处。父亲说,现在工厂的利润率甚至都不如银行的利息高——不到5%,他在家里经常抱怨,要是税能少收一点,他也能少挨点骂。”
“这利润率怎么还不如五年前?”
“……我不清楚,可能读了大学我才能知道。其实税率和以前没有明显变化,但是我听父亲说,竞争比以前激烈多了,产品的价格也比以前低多了——这样才能更好地服务于军队的需要吧?”
文静的青年则说:
“我在报纸上看到过,哥伦比亚、莱塔尼亚的企业利润率都远高于乌萨斯的水准,而且更离奇的是,他们还能保证工人的待遇高于乌萨斯;专家们分析,这就是财富被外国人掠夺的后果,他们将利润率更高的产业垄断了。而战争迟早会让他们现原形。”
“用战争,能让乌萨斯富裕?”
“这就像‘劫富济贫’一样。因为现有的国际规则不允许乌萨斯强盛,而我们被迫成为规则的破坏者,整合运动从前就是这样的破坏者,因而能让国家焕然一新。”
戴鸭舌帽的青年也说:
“至少大家都在说,战争结束之后,乌萨斯会真正变得富足与繁荣……这是彻底改变梦魇以后的大地格局的时刻,打破核心圈独尊的时刻。”
“哈哈,很有弥赛亚精神。‘骄傲的必屈膝,狂傲的必降卑,在那日,唯有乌萨斯被尊崇。哪一国哪一邦不侍奉你,就必灭亡,也必全然荒废。’
“命定的天启日,带给你们幸福,带给仇敌灾祸;你们将在劳作与苦难中忍耐,等待命定之弥赛亚降临;然后,你们得他的救,他的光也将临照万国。”
陈一鸣想起了卡西米尔的国立大剧院,
原汁原味的经典悲剧早已无人问津,
但是替换了现代元素的电视剧于终端之上广泛流传;
国教已死,圣愚已死,
然而乌萨斯人还在等他们的弥赛亚。
他们的弥赛亚,是带着他们分开汪洋,走出旷野的王……
还是独行苦路、荷负罪愆、等待燔祭的羔羊?
“不谈国事了,那是大人物才该想的事情,你们再请我一杯,这就算扯平了。”
1098年6月22日,大骑士领,12:37
陈一鸣打开了房门,
阳光勉强从厚实的窗帘缝中钻入。
他的目光和陈晖洁正对,
她满眼血丝地躺在床上,
头发散乱在身后,
半拉衣服挂在身上。
地上又是纸团、又是滚动的瓶罐。
“你怎么……嗬……进来的?”
“我隔着房门扭动门把手就行了,这种门我都随便开的。”
“唉,被子呢?”
“你一个人喝的?又是白的,又是啤的,难怪成这样……”
陈晖洁翻了个身,尾巴耷拉在一边,
她捂着脑袋说道:
“你好歹……敲个门,让我收拾一下……我可不想让你看见……”
“敲门都没反应,我才不得不直接进来。”
她侧卧着系好了胸前的纽扣,
再扎好裤子上的皮带,
然后才意识到拉链还没拉好。
陈一鸣只是坐在……空气上,若有所思地望着地板。
“哇……发了这么多消息啊?你,肯定知道了吧?那个……目标的事。”
“弑君者去善后了。”
“啊?”
“销毁了聊天记录。那个孩子还有别的亲戚,不用过于担心;她的母亲也有长期的精神病史,还欠了很多人的债,在赌博、偶像骑士方面投入了过量的开销;也不见得是个称职的母亲。当然,不管怎么说,也没办法让你更好受,是吧?”
“如果找理由,把害死一个孩子的单亲母亲的事情、合理化,那只会……”
“这是什么杂志?”他看向了地上一本揉皱的书。
“拿给我……哦不,我自己拿。”
她捡起来背过身去,试图展平这本杂志后又拍了两下:
“用来解闷的一些东西……男性偶像骑士的市场还是很大的。”
“总比一声不吭好,有困难就和别人说说。”
“你还说呢,我记得就是因为,你一个多小时了,都没回复,我才去便利店买了一堆东西……”
“遇到了几个乌萨斯学生。”
她对着床头柜上的小镜子,揉了揉眼睛:
“怎么都变成三眼皮了……哦,你去煽动他们叛乱了?”
“随便聊聊,‘非工作时间’我尽量避免害死别人。”
“说得真轻松啊,唉……你忙你的去吧。”
“再见。”
陈一鸣打开门离开了。
“怎么还真走了?”
她回头望着紧闭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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