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铮怔在原地。
什么事一无所知?
还有,大长公主方才踏入明昭殿,开口的第一句话……究竟藏着什么深意?
颜覃却猛地站起身,神色慌乱无措,声音都带着颤音。
“大、大长公主———”
“怎么,事到如今,颜大人还想遮掩?”大长公主冷声打断,“你为他筹谋十余年,难道就甘心这般不明不白收场?”
殿内众人听得一头雾水,全然不懂大长公主话中玄机。
唯有颜覃心知肚明。
他本想开口哀求,可余光瞥见秦铮脸上未散的怨怼,浑身力气骤然抽干。
迟疑半晌,他终究颓丧地跪回原地。
姬帝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猜测。
“皇姐此言何意?”
大长公主顿了顿,字字清晰道:
“秦铮,你刚才质问颜覃,为何偏要派你驻守边疆,将你推入这般境地。
你道他是故意拉你下水,欲图害你。
可你忘了,若非今日东窗事发,你仍在镇北侯麾下做你的威远将军,在边疆横行无阻。”
大长公主神色一冷,声音不高,却带着凛然威压。
“镇守边疆本是苦差,你摸着良心说说,这些年你真吃过半点苦头?
仗不用你亲自去打,功劳却全算在你头上,那些真正浴血奋战的将士,谁有你这般舒坦?”
一番话不疾不徐,却字字诛心,问得秦铮心虚不已,眼神躲闪。
大长公主也是从沙场上闯出来的,最瞧不上这等贪生怕死之辈,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这般好日子,旁人求都求不来,到你这儿,反倒成了颜覃害你?
真是是非不分,好歹不知。”
“我———”
秦铮被堵得哑口无言。
他自小顺风顺水,此刻被大长公主当众诘问,竟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大长公主轻哼一声,目光再度投向颜覃,眸子微眯。
“颜覃,被自己的亲生儿子逼到这般田地,想来是你当年万万没料到的吧?”
话音落下,偌大的明昭殿瞬间死寂!
裴砚秋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向颜覃!
亲生儿子!?
这么说,秦铮和颜覃竟是———
“绝无可能!”
秦铮厉声嘶吼,
“我自有生身父母,怎会是他的儿子———这绝不可能!”
“放肆!”
姬帝冷声呵斥。
身旁的禁卫军立刻上前,将秦铮按在地上。
秦铮拼命挣扎,脸色涨得通红,青筋暴起,却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姬帝看向颜覃,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颜覃,你自己说,你与秦铮究竟是什么关系。”
颜覃在大长公主开口的那一刻,便已紧紧闭上了眼。
此时此刻,他只恨自己没能早些死去!
哪怕再次昏迷过去也好,那般便不用面对这等难堪的场景!
不该是这样的……
今日他冒死入宫,本已做好了万全准备,即便拼上这条性命,也要做最后一搏。
可他万万没想到,还未等他有所行动,事情便已彻底失控。
秦铮率先自曝其短,又在绝望之下,将他与裴砚秋一同拉下水。
颜覃可以为秦铮去死,可秦铮方才那般反应,那般话语,无异于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刺入他的心脏。
而此刻,大长公主的反问,更是彻底斩断了他所有的退路。
罢了……
颜覃缓缓睁开眼,面如死灰。
“微臣……有罪。”
他额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上,彻骨的寒意顺着额头蔓延全身。
明明已是阳春三月,他却觉得比隆冬腊月还要寒冷。
他一字一顿,声音僵硬得如同木偶。
“微臣欺君罔上……秦铮,乃是微臣唯一的亲生儿子……”
秦铮整个人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颜覃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鲜红的血迹。
“他、他……当年出生之时,微臣正巧上京赴考,后来高中状元,正值官职调动的关键之际,内人却不幸病逝。
微臣怕此事影响仕途,便、便撒下弥天大谎,连带着他的存在,也一并隐瞒了下来……”
颜覃当年春风得意,本想在帝京寻一位家世显赫的贵女联姻,为自己的仕途铺路。
可后来因种种缘故,此事未能如愿。
再后来,坊间渐渐传出他为原配妻子守节的传闻,连朝中诸多官员都对他赞不绝口。
他便再也不好另娶,只能戴着这顶伪善的面具,一戴便是十余年。
对于颜覃而言,无妻无子倒也无妨。
可被他留在老家的那个儿子,他却始终无法放下。
起初倒也还好,谁知后来颜覃一直未能再有子嗣,便越发惦记这唯一的儿子。
“微臣将他托付给族中亲人抚养,多年来心中倍感亏欠,便想方设法,将他举荐到了军中……”
颜覃缓缓擦去嘴角的血迹,那一抹猩红,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他惨淡一笑。
“后来,也是微臣贪念作祟,借着他驻守边疆,与漠北鞑靼首领巴图打交道的便利,诱骗他用军中军备物资,换取真金白银,中饱私囊……”
姬帝目光沉沉地盯着他,眼神锐利如刀。
“这么说,他方才所言,皆是实情?”
颜覃气息奄奄,仿佛随时都会晕厥过去。
他喘着粗气,缓缓点头。
“……是、是……此事全是微臣一人所为,他、他不过是被微臣蒙骗。
微臣一死,难赎万分之一罪孽,只求、只求……陛下开恩,饶、饶恕他一条性命……”
姬帝被气笑了。
“事到如今,你还敢向朕求情?”
裴砚秋听到这里,终于回过神来。
———完了!
颜覃也认罪了!
裴砚秋这才后知后觉,气得肺都要炸了。
难怪!
难怪颜覃之前对秦铮百般维护,在得知秦铮被押送回帝京之后,更是心急如焚!
原来……那是他的亲生儿子!
这父子二人分明是联手把他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