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超风牵着陈念风的手,站在归云庄的门楼下,望着远处扬起的尘土。陆冠英正带着庄客往马车上装药材,车辙里还沾着未干的药汁——那是要送往漠北牧场的伤药,据说牧场近来总丢牛羊,牧民怀疑是野狼作祟,却在草甸上发现了带毒的箭镞。
“叔娘,咱们真要去漠北?”陈念风攥着腰间的短刀,刀柄被他磨得发亮。这是梅超风给他打的新家伙,比寻常匕首沉三分,刀鞘上刻着个“风”字。
“去。”梅超风的声音比在归云庄时沉了些,玄铁杖在地上顿了顿,“陆庄主说,牧场的牧民里,有当年跟着你叔爷跑江湖的老弟兄。”
陈念风眼睛一亮:“就是那个总在故事里出现的‘铁臂张’?”
“嗯。”梅超风望着天边的云,那云像极了陈玄风当年偷藏的《九阴真经》残页,边角卷着,透着股藏不住的倔强。她摸出怀里的青瓷片,碎片边缘已被体温焐得温润,上面的“药”字依稀可见——这是她从盐仓墙角挖出来的,陆乘风说,冯蘅当年常常用这种青瓷罐装药膏,专给练《九阴真经》走火入魔的弟子调理。
马车在官道上走了半月,越往北,风里的膻味越重。陈念风扒着车窗往外看,草原上的牛羊像撒在绿毯上的珍珠,牧民骑着马挥着套马杆,远处的蒙古包冒着炊烟,倒比归云庄多了几分生气。
“前面就是牧场了。”赶车的老牧民勒住马,指着远处的木栅栏,“张大哥就在里面养伤,上次追狼摔断了腿,多亏你们带的药。”
梅超风扶着陈念风下车,刚站稳就听见一阵咳嗽。栅栏里跑出个瘸腿的老汉,穿着羊皮袄,腰间别着把锈迹斑斑的弯刀,看见梅超风,手里的药碗“哐当”掉在地上。
“是……是梅姑娘?”老汉的声音发颤,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我没看错吧?你还活着?”
“铁臂张。”梅超风点头,玄铁杖在地上划出浅痕,“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莽撞。”
铁臂张抹了把脸,蹲在地上捡起药碗,碗底的裂痕像他脸上的皱纹:“当年你和陈兄弟从桃花岛逃出来,我就猜你们没死……那老毒物(欧阳锋)说你们被流沙埋了,我跟他打了三天三夜,打断了他三根肋骨,他才肯说你们往漠北跑了。”
陈念风凑过来,指着老汉的胳膊:“叔爷,你胳膊上的疤是被狼抓的?”
“傻小子,这是当年帮你叔爷挡箭留下的。”铁臂张咧嘴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你叔爷为了护你叔娘,后背中了七箭,愣是抱着她跑出了三十里地,把箭杆都磨平了……”
“老张。”梅超风打断他,目光扫过栅栏后的牛羊,“牧场丢牛羊的事,细说。”
铁臂张的笑僵在脸上,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不是狼。那些牛羊死得蹊跷,身上没有齿痕,倒有针孔,像是被人下了药。前天我在草甸上捡到个箭筒,上面刻着‘神箭营’三个字——那是朝廷直属的骑兵营,专替王爷看管漠北牧场。”
梅超风的指节捏紧了玄铁杖:“朝廷的人?”
“不止。”铁臂张往马车上瞅了眼,“昨晚我看见有个穿锦袍的人进了牧场主的帐篷,那人腰间挂着块玉佩,跟当年陷害陈兄弟的李嵩(朝廷奸臣)戴的一模一样。”
陈念风突然拽了拽梅超风的袖子,指着远处的羊群:“叔娘,你看那只羊!”
羊群里,一只母羊正抽搐着倒地,四肢蹬了几下就不动了,嘴角还挂着白沫。牧民心急火燎地跑过去,刚要抱起羊尸,就被两个骑马的士兵拦住——他们穿着镶金边的铠甲,胸前绣着“神箭营”的徽章,手里的长矛闪着冷光。
“不准碰!”领头的士兵呵斥道,“牧场主有令,死畜一律焚烧,违者按通敌论处!”
“这是我家的羊!”牧民急红了眼,“我儿子等着卖了它治病!”
士兵的长矛突然刺向牧民的腿,梅超风玄铁杖一挑,将长矛格开,杖尾重重砸在士兵的马头上。马受惊跃起,把士兵甩在地上。
“你敢袭警?”另一个士兵拔刀出鞘,刀刃上刻着细密的花纹——那是只有皇家工匠才会用的“百炼钢”工艺。
梅超风没说话,只是往前走了一步。她的黑袍在风里展开,露出手腕上的铁环,那是当年被黄药师打断手骨后留下的,如今已磨得发亮。士兵的刀停在半空,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江湖上谁不知道,梅超风的铁环沾了三百条人命,其中就有三个神箭营的校尉。
“把刀收起来。”一个穿着锦袍的年轻人从帐篷里走出,手里把玩着玉佩,“梅前辈好大的威风,到了漠北还敢动朝廷的人?”
梅超风认出他腰间的玉佩——上面刻着“荣”字,是当朝荣亲王的私章。李嵩正是荣亲王的谋士,当年就是他伪造证据,诬陷陈玄风偷了朝廷的兵符。
“荣亲王的人,跑到漠北来毒死牛羊,是想断了牧民的活路?”梅超风的铁环摩擦着玄铁杖,发出刺耳的响声。
锦袍青年笑了,踢了踢地上的羊尸:“这些牛羊携带瘟疫,烧了是为了大家好。倒是梅前辈,当年勾结陈玄风盗走《九阴真经》,按律该凌迟处死,怎么?躲了这么多年,敢出来了?”
陈念风突然拔刀:“不准你骂我叔爷!”
刀光刚起,就被锦袍青年身边的护卫挡住。护卫的刀更快,直逼陈念风的咽喉,却被梅超风的玄铁杖缠住。两柄兵器绞在一起,火星溅在草地上,点燃了半枯的野草。
“拿下!”锦袍青年后退半步,掏出令牌,“神箭营听令,捉拿钦犯梅超风,格杀勿论!”
栅栏外突然响起马蹄声,铁臂张带着几十个牧民冲了过来,手里挥舞着弯刀和套马杆:“敢动梅姑娘,先问问我们手里的刀!”
神箭营的士兵刚要放箭,就被牧民的套马杆缠住了弓臂。梅超风趁机挥杖横扫,将锦袍青年的玉佩打落在地。玉佩摔碎的瞬间,她看见里面嵌着张纸——上面画着漠北牧场的布防图,标注着水源和草料库的位置,角落还写着“九月初九,焚场夺畜”。
“原来你们想烧了牧场,把牛羊赶到王府的私地。”梅超风踩着碎玉,声音像结了冰,“荣亲王倒是打得好算盘。”
锦袍青年脸色铁青,从怀里摸出个信号弹,对着天空发射。红色的火光在草原上炸开,远处立刻传来密集的马蹄声——神箭营的大队人马到了。
铁臂张把陈念风拉到身后:“梅姑娘,你带着孩子走!我们顶着!”
“走?”梅超风的铁环突然飞出,套住一个士兵的脖颈,“当年我和玄风没走,今天也不会走。”
她的身影突然化作一道黑影,玄铁杖横扫之处,士兵的铠甲纷纷碎裂。陈念风紧随其后,短刀专刺马腿,牧民们则用套马杆将落马的士兵捆住,竟是一套配合默契的阵法——这是铁臂张这些年教牧民练的“联防阵”,专防草原上的马匪和乱兵。
厮杀声惊动了远处的羊群,受惊的牛羊四处奔逃,冲乱了神箭营的阵型。梅超风瞅准机会,一杖砸在锦袍青年的马前,马受惊将他甩下,她反手用铁环锁住他的手腕:“说,荣亲王让你们毒死多少牛羊了?”
锦袍青年咬着牙不说话,突然往嘴里塞了个东西。梅超风眼疾手快,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从他嘴里抠出半片黑色的药丸——这是朝廷密探专用的“绝命丹”,入口即化。
“不说?”梅超风的铁环往他手腕上紧了紧,“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当年李嵩在我手里,可比你嘴软多了。”
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铁臂张突然喊道:“是黑风骑!他们怎么来了?”
梅超风抬头望去,只见一队黑衣骑兵疾驰而来,为首的人身披黑甲,腰间的弯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那是镇守漠北的黑风骑,归大将军岳飞直管,向来与神箭营不和。
“奉岳将军令,查抄神箭营私设牧场、毒杀牛羊一案!”黑甲骑兵的声音在草原上回荡,“拿下荣亲王党羽,其余人等,放下兵器免罪!”
神箭营的士兵瞬间慌了神,有的扔下兵器跪地投降,有的则调转马头想逃,却被黑风骑的弓箭射倒。锦袍青年面如死灰,瘫在地上看着梅超风,终于挤出一句:“李嵩……李嵩就在牧场主的帐篷里,他要亲自监督焚场……”
梅超风没理他,转身对铁臂张说:“带牧民去草料库,把火油换成清水。”又看向黑甲骑兵,“麻烦将军搜帐篷,李嵩的账本应该藏在床板下。”
黑甲将军勒住马,对着梅超风拱手:“岳将军常说,梅前辈是江湖脊梁。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夕阳西下时,牧场的炊烟又升了起来。牧民们在草地上架起篝火,烤着缴获的羊肉,铁臂张正给陈念风讲陈玄风当年如何单枪匹马从神箭营救出三个牧民,讲得唾沫横飞。梅超风坐在火堆旁,看着跳动的火苗,手里摩挲着那半块青瓷片——李嵩的账本里果然夹着张纸条,上面写着“桃花岛密道图”,笔迹与黄药师的《九阴真经》注释如出一辙。
她突然想起陈玄风当年总说:“超风,等咱们把坏人都收拾了,就来漠北养牛羊,你看这草原多好,连风都比桃花岛自由。”
如今牛羊还在,风还在,只是说这话的人,再也看不见了。
“叔娘,你看!”陈念风举着块烤得流油的羊排跑过来,“张爷爷说,这是最壮的公羊,跟你一样厉害!”
梅超风接过羊排,咬了一口,膻味混着烟火气,竟比归云庄的宴席更让人踏实。远处的黑风骑正在清点神箭营的俘虏,牧民们赶着失而复得的牛羊往回走,铁臂张的笑声在草原上荡开,惊起一群晚归的鸿雁。
她低头看了看掌心的青瓷片,突然觉得,或许陈玄风从未离开。他就在这草原的风里,在牧民的笑里,在陈念风挥刀的影子里,在每一只健康的牛羊身上——那些他拼了命想守护的东西,终究被好好地守了下来。
篝火越烧越旺,把每个人的脸都映得通红。梅超风往火堆里添了块柴,火星溅到她的铁环上,像极了当年桃花岛试剑亭的星火。她知道,这不是结束,只要还有人想护着这片草原,护着这些牛羊,她就会一直在这里。
漠北的夜,风里带着草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那是属于她的,未完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