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昏暗的通道四通八达,宛若迷宫。嘎吱嘎吱的鼠叫声顺着长满青苔的墙壁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像是为死者哀悼的挽歌,周边是弥漫的恶气。压抑,无边无尽的压抑,在这种环境下,无论是谁都会被逼疯的。
可这里的的确确生活着一批人,甚至是一个组织,他们也许没疯,会正常交谈,会正常吃饭,甚至是正常到遇见一个美腿细腰的女人也会产生非分之想,可他们或许也疯了,否则谁也会待在这样的地方?
清道夫,死巷中最为神秘的名字,这似乎是一个职业名称,又或许是一个组织名称,他们的组织名叫净化者,传闻这个组织的老大脖子上长了一个肉瘤,在昏暗中看上去像是有两个脑袋,有人说这是他的弟弟,不过在母胎中为了争夺养分,哥哥把弟弟吃了,因而这个双头怪人时常会向着那个肉瘤忏悔。
抛弃这些都市传说的部分,清道夫这一职业与城市中的环卫工人大差不差,只不过环卫工人清理的是垃圾,而清道夫清理的是死去的垃圾。
白瞳、线路等任何值钱的电子元件会被卖给回收站,而尸体则会被送往焚烧站,利用完最后一点价值,尸体才算是物尽其用。而他们的赚钱手段远不如此,向逝者家属出售遗体,售卖各街区的风吹草动更是家常便饭,这些隐匿在井盖下的怪人掌控着每一个街区的秘密。
猥琐的三只手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向前跑,因为长期处于暗无天日以及潮湿的环境,他的腰已经完全直不起来。
“别跑,别跑……”
一板止咳水顺着发臭的污水向下流去,三只手拼了命的追,这板止咳水可是他回收了十具尸体才得来的奖励,他甚至还没舍得喝上一瓶就不小心掉进臭水沟里,所以哪怕是跑断腿,他今天也必须追回这板止咳水。
止咳水忽然停下,被一个黑色袋子挡住了去路,三只手眼疾手快,立马把止咳水捞起来,视若珍宝般放进口袋,接着才打量起这个被铁钩钩住的袋子。
干这行这么久,在这种地方见到这种袋子,不用猜他也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不过他也不害怕,反倒是有种开盲盒的惊喜。拉开拉链,里面装的东西不出其所料——一个人,一个面目清秀的蓝发少年,脸色惨白的可怕。
他莫名有些伤心,“唉,这么年轻的孩子,身上肯定没有值钱的东西。”
遵循着蚊子再小也是肉的理念,三只手扯出一根数据线连接进了少年脖颈处的插口,这样的有线连接可以避免高墙芯片的防护,直接搜寻他身上的赛博体。
“二级遮日,一级寻觅,欸,还有个三级高墙,原来还是个有钱人……”三只手自顾自地说。
检索期间,他细细端详这少年,莫名觉得一阵眼熟,总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
“这蓝毛……不是黑警的人吗?”
他顿时大喜过望,一具尸体值多少钱,往往不在于尸体上的赛博体。死人也分三六九等,第九等就是没有亲人认领,这种尸体往往只能像积木一样拆拆装装,最后进入焚化炉成为死巷循环中的一环;第六等是那种有几个亲人在乎的尸体,这类尸体往往只会被取下身上最为昂贵的赛博体,剩下的较为完好卖回给他们的家人;最高等则是像艾泽这种,背后有像黑警的大人物,愿意出大价钱把尸体赎回去,因此,这类尸体会受到清道夫最好的保管,也不会被拆除任何赛博体。
三只手在污水上有规律地轻拍几下,圈圈涟漪向外泛去。黑暗忽然陷入了一片死寂,大约过了十秒,不远处的水面同样泛起一圈圈涟漪。
“把尸体送去大哥那里。”三只手对着涟漪泛起的地方说,接着就跑进黑暗中。
裹尸袋也缓缓动了起来,往三只手离去的方向而去。
在臭水沟游了不知多久,裹尸袋的速度降了下来,紧接三四只手伸来。这群肌肉萎缩的清道夫用尽力气才把袋子拖上岸。
头顶的灯光唰的亮起,像是审判的光芒落下,平日习惯了阴暗的清道夫一下变得站立难安,下意识用手捂住眼睛,不过眼睛被改造成白瞳,强光根本不会晃到他们。
亢!亢!亢!
头顶的铁架上走出一位胡子拉碴、邋里邋遢的大肚子男人,他与传说中的一样,有着两个脑袋。
“大哥,是黑警的人。”三只手仰头说,随后把袋子中的少年倒了出来,“这?……”
少年的死相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少年浑身是凝固的黑血,散发着恶臭,就连嘴里也是如此,腿上还有一块近乎被扯下来的血肉,很难想象这少年死前经历过什么非人的虐待。
“他死……”钟雨正还想问少年是否活着,但看这惨样,心中便有了答案,眼皮跳了两下,又问:“有人知道怎么回事吗?”
三只手后面是一排靠墙的帐篷,共有九个,其中一个帐篷听后便亮起了灯,嘶哑的声音同时传来,“他去了加百列。”
加百列,这几个字一出,众人立马就觉得这少年所受的伤合乎情理。
“他的酒吧被抢了,是黄阳和杨泰干的,现在祖墨路的控制权在黄阳手上。”嘶哑的声音继续说。
钟雨正眉头一皱,“黑警有没有出手?”
“没有。”回答完这两个字,帐篷里的灯就暗了下去。
“看来这家伙惹的事不小,把自己的靠山都玩没了。”钟雨正摇摇头,“别去找黑警了,当下等尸体处理就行。”
“切,白高兴一场。”三只手惋惜地说,“还以为又能赚这些执法官一笔。”
他伸手去拉艾泽,准备按流程办事,可忽然的,他手上传来了一点动静。
“咳咳……咳咳……”艾泽猛地大口咳嗽,恶心反胃的狼血在他的肚子里翻江倒海,他哇的一声,呕出一大堆黑色污秽物。
“这这?……”三只手连连后退,像是撞鬼,“这咋还诈尸啊?”
足足呕了一分钟,艾泽才把肚子里一切反胃的东西都呕了出来,随后无力地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钟雨正看着这一异变,嘴角微微一笑,“你是从加百列下来的?”
艾泽没有回答,大口喘气,眼神还是那般涣散。他的身体仍被疼痛冲击着,眼前是一片光怪陆离。
钟雨正扬了扬脸,三只手立马会意,向帐篷走去,对里面低语几句,帐篷门很快拉开一条小缝,一只惨白瘦弱的手递了支银针出来。三只手接过银针,快步走到艾泽身边,将针管内的物质打进他的体内。
艾泽喘气的声音更大了,额头青筋暴起,浑身痉挛,但同时,他眼中也逐渐有了几分亮光。治疗药剂像是春雨般浇灌在这片生灵涂炭的森林上,重新激活这具身体的生命力。
“你经历了什么?”钟雨正又问。
经历什么?我经历了什么?这是哪里?我是谁?对,我叫艾泽,只要记住名字就能找到家的方向,可是我为什么要复仇?我明明有家人,不,不是,我的家人被杀了,我也被杀了,他开枪了……
记忆的最后停在了那发子弹出膛前,他摸摸自己的胸口,摸到了什么,拿起一看,是一个怀表,子弹打中了这个怀表,卡在了上面,冲击力应该是折断了他几根肋骨,但却也让他保住了一条命。他打开怀表,里面是一张合照,是他和另外一个笑得灿烂的可爱女孩,女孩的笑容仿佛有感染力,让他一时竟有些心安,可这个女孩是谁,他记不清。
“嘶……”过多的记忆涌入让他头痛欲裂,逼着他的大脑强制空白。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钟雨正也大概明白了什么。“又他妈被下药了。”他低骂,“真他妈该把上城的神谕人全杀了。”
“大哥,咋办?”三只手舔舔嘴唇。
“随便找个路面丢了,这家伙惹了神谕人,放我们这里只会是一个祸端。”钟雨正说着,想了想,“别丢在祖墨路,祖墨路那群小混混要是知道他还活着,估计还得让他好受的。”
艾泽忍着疼痛看这张照片,他总觉得,这个女孩是一个对他十分重要的人,就像是家人那般。
“瑞……瑞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