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刺破破碎屏障外残余的薄雾,斑驳地洒在简陋却干净的帐篷顶棚上。
一缕金辉恰好落在叶莹的眼睑上,暖融融的,带着久违的、近乎新生的触感。
“唔……”
她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带着明显困惑的鼻音。
那并非昏迷后的混沌呻吟,而更像是一个人睡足后,被明亮阳光意外唤醒的慵懒低语。
叶莹缓缓睁开了眼睛。
翠绿色的眼眸清澈如初生的林间清泉,没有半分虚弱,没有半分浑浊,更没有记忆中曾缠绕的疯狂冰蓝或深渊的猩红。
只有一种睡得太久后的、略带迷茫的清明。
不对!意识瞬间回笼!尖锐的回忆碎片如同爆炸般轰入脑海!
最后的画面清晰定格。
深蓝狂潮撕碎帐篷!冰冷狂暴的战意淹没一切!
水形剑撕裂空间的寒芒!
还有……右臂被啃噬冰封的剧痛!
灵魂被拖拽堕落的绝望!
她猛地掀开盖在身上的、散发着清新草药和阳光味道的粗糙毛皮,如同被灼烧般低头查看自己的右臂。
完整!
白皙!
温暖!
修长的手臂裸露在阳光和微凉的空气中,皮肤光洁细腻,泛着健康的淡粉色光泽。
没有灰败!没有冰封!没有一丝一毫被深渊污染的痕迹!
甚至连之前为放置信标留下的旧伤痕都消失无踪,像是从未受过伤。
不可能!
叶莹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她难以置信地用手指用力按压,搓揉那条完好如初的手臂。
皮肉的弹性,血液奔流的暖意,骨骼支撑的实感……一切都是那么鲜活!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通体舒畅的力量感涌遍全身。
没有一丝病痛的残余!
那来自灵魂深处的、因无数次透支而累积的沉重与枯竭感,彻底烟消云散。
这感觉甚至比她未受伤前还要精力充沛,如同生命之泉在体内欢快奔涌。
发生了什么?!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这并非草甲精心布置的治疗帐篷。
四周的“墙壁”是由巨大坚实的岩块垒砌而成,缝隙间抹着坚固的褐色泥灰,透着一股厚重和仓促感。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麦苗清新气息和一种刚建好的岩洞所特有的微凉干燥感。
所有异常都没了?
深渊的污染、邪眼的力量、存护的印记……
那股混乱的、不属于她的蓝金符文的悸动统统消失了!
她的身体如同被最高明的清洁魔法彻底洗刷。
身体从内到外,干净得像一块新生的水晶。
就在这时,帐篷角落一处堆放整齐的、用来隔绝湿气的厚重兽皮,引起了她的注意。
兽皮旁边,静静地躺着两样东西。
在透过岩缝渗入的柔和阳光照射下,它们闪烁着截然不同、却同样夺人心魄的光芒。
一枚神之眼。
它的外壳如同最剔透的水晶精心雕琢,边缘镶嵌着纯净的冰蓝色金属,宛如一捧凝固的海水精粹。其内部核心更是奇异。
不再是常见的、代表元素力的立体符号。
在那小小的晶体内,涌动、盘旋着的是一片微缩的、活生生的深海漩涡。
幽蓝的海水在无形的界限内流转奔腾,蕴含着仿佛能抚平一切波澜的深邃力量与磅礴无尽的生机。
一股温润、浩瀚、滋养万物的水之气息,缓缓弥漫开来。
草甲的气息?
不!远比草甲更纯粹、更原始,如同海洋本身!
却又奇异地带着一丝让她无比熟悉和心安的、如同生命摇篮般的温和脉动……
那是草甲不惜一切为她滋养生命的意志所升华的“生命之水”的精粹。
叶莹的目光被这枚奇特的深海神之眼深深吸引,指尖微微颤动。
下一刻,她看到了紧挨着水神之眼旁边的另一枚截然不同的神之眼。
它的外壳是深邃的紫水晶,边缘缠绕着如同流淌熔岩般的暗金色雷电纹饰。
紫色水晶的晶体内部,不再是标准的雷元素符号。
那里跳跃、凝聚着的是一道由纯粹深紫色雷霆构成的、咆哮的人形轮廓!
那轮廓并非实体,而是一股狂暴无比的意志投影。
那人形虚影做出俯身弓背、双拳紧握、即将爆发出毁灭一击的预备姿态。
汹涌的毁灭意志几乎要冲破晶体的束缚。
狂暴的电蛇在那虚影周身缭绕、炸响、汇聚在紧握的拳峰之上。
每一道电弧的跳跃都散发着焚烧一切的雷火之意。
叶莹瞬间窒息。
石甲!
那不屈的怒吼!
那焚尽八荒、誓要轰杀一切威胁的狂暴战意!
这神之眼的气息……正是石甲在面对赵四那绝境中彻底点燃自身火元素、却爆发出超越极限的毁灭雷火时,那瞬间升华到极致、足以撕裂强敌的“守护之怒”。
一枚蕴含着“生命之水”深邃漩涡的水神之眼!
一枚烙印着“守护怒雷”狂暴人形的雷神之眼!
它们就静静地躺在那里,流淌着熟悉又陌生的、属于她最信赖战士的力量本质,却又带着某种被世界规则承认并赋予的永恒光辉。
叶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轻轻触碰那两枚温润又蕴含爆炸性能量的晶体。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触到那雷霆神之眼的瞬间,“咔嚓!!”
岩壁构成的帐篷门帘被人有些急促地推开。
门帘掀起的微光中,一个身影正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粗糙陶碗,小心翼翼地弯腰进来。
是草甲(水)!
他原本清秀的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淡蓝色眼眸下是浓重的阴影,显然很久没有好好休息。
但就在他抬眼的刹那,与帐篷中央刚刚坐起身、沐浴在阳光碎片中、精神奕奕、眼神清明的叶莹四目相对。
“哗啦——!!!”
草甲(水)浑身剧震。
手中的陶碗瞬间脱手,摔在地上,温热的米粥溅满了他的裤脚和地面。
但他根本无暇顾及。
那双疲惫的眼眸瞬间睁到最大。
里面所有的倦怠、忧思、强撑的坚强在短短一息间被惊愕、狂喜、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近乎崩溃的、沉甸甸的酸楚彻底淹没。
淡蓝色的瞳孔瞬间蒙上了一层剧烈晃动的水光。
“呜……”
一个短促的、压抑到极致的哽咽声冲破了喉咙,又被他死死咬住嘴唇按住。
没有呼喊,没有尖叫。
他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又像是在极力确认这不是梦境。
草甲只是僵在原地,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那双盛满了千言万语和巨大情感波动的眼睛,死死地、贪婪地、一瞬不瞬地锁定着叶莹的脸庞,目光仿佛要将她看进自己的灵魂深处。
“草……草甲?”
叶莹试着开口,声音带着沉睡后的微哑,却异常清晰。
这熟悉的声音,如同最后一把钥匙。
“萨……萨满……大人……”
草甲(水)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巨大的颤抖和失控的哭腔。
紧绷到极限的弦,断了。
他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软,猛地扑跪在叶莹床前的泥土地上。
如同一个迷途千年、终于找到归处的孩子。
他的额头重重地抵在粗糙冰冷的地面上。
他压抑了太久太久、混合着无尽疲惫、巨大恐慌和失而复得的狂喜的泪水……
这些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他面前的尘土。
他的身体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着,喉咙里溢出大颗大颗泪珠滚落砸在地上的闷响。
“……您……终于……醒……醒了……呜……”
破碎的话语混杂着泣不成声的呜咽,被压抑的低沉哭声在小小的岩石帐篷里回荡。
叶莹看着他微微耸动的肩膀,看着他深蓝色发间沾染的泥点,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酸涩难言。
记忆中那个总带着温暖笑意、守护着田垄的少年,如今只剩下这副被沉重担子压弯了腰背的、泪流满面的模样。
萨满不在的两周。这个名字无声地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帐篷外,隐约传来岩块被巨力砸得粉碎的砰砰声,一声比一声沉重,一声比一声憋闷。
一个如同闷雷滚动、极力压抑着激动和如释重负的低沉声音,透过厚重的岩壁闷闷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醒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