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州省委常委会议室,深红色的地毯吸收了脚步声,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坐着全省最高决策层的成员。这是林悦作为省委常委、秘书长参加的第一次书记办公会,议题涉及省委领导工作分工的微调。
会议气氛原本平和。新任省长李为民,一位从外省调任、以务实着称的干部,在讨论到省委领导分工时,扶了扶眼镜,语气温和地看向林悦:
“林悦同志刚进入常委班子,年轻,有冲劲,特别是在纪检战线工作过,原则性强。我建议,是不是可以让林秘书长分管信访工作?这块工作直接联系群众,任务重,压力大,正好发挥林悦同志耐心细致、敢于碰硬的特点。”
这个建议看似合情合理。信访工作确实是重要部门,分管信访意味着直接处理大量社会矛盾,是锻炼也是考验。通常由一位相对资深且善于协调的常委分管。让新任常委、并且是相对年轻的林悦分管,既体现了重用,也符合常规逻辑。
几位副书记微微点头,似乎表示赞同。省委书记张建国正准备开口总结,一个低沉却异常清晰的声音从会议桌另一端响起:
“信访工作确实重要。不过,林悦同志在纪检系统工作时,展现出极强的识人察人能力和对组织原则的深刻理解。组织人事工作是党的事业的根本保证,正是需要注入新鲜血液、强化纪律约束的关键领域。我认为,让林悦同志分管组织人事,或许更能发挥其特长。”
发言的是省委副书记徐振国。他分管党群工作,在班子里资历极深,话语权很重。此刻,他面色平静,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林悦脸上。
话音落下的瞬间,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刚才还略显轻松的氛围荡然无存。几位常委不约而同地或低头看文件,或端起茶杯,动作都显得有些僵硬。连省委书记张建国准备发言的嘴型都顿住了,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惊讶。
林悦的心猛地一沉。她清晰地感受到,徐振国这句话像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无声的惊涛骇浪。
组织人事工作!这是省委权力结构中最为核心、最敏感的部分,掌握着全省干部的考察、任免、调配大权。通常由排名靠前、深受信任的副书记直接分管,是“一把手”牢牢掌控的领域。徐振国此刻提出让刚刚晋常委、排名靠后的林悦分管组织人事,这绝非正常的分工建议,其背后的意图耐人寻味。
李为民省长的建议,或许是基于常规考量,或许是想将林悦放在一个繁杂但相对远离核心权力圈的位置。而徐振国的提议,则直接将林悦推向了权力漩涡的最中心。
这看似“重用”的背后,林悦瞬间想到了几种可能:
其一,捧杀。将她放在火炉上烤,利用她的资历尚浅和经验不足,期待她出错,从而削弱其刚刚建立的威信,甚至……
其二,试探。借此观察她以及她背后力量的反应,试探她是否真的有能力、有决心介入最敏感的人事布局。
其三,借刀。或许人事工作中存在某些积弊或难啃的骨头,想借她这把“新刀”去破局,而无论成败,她都可能成为矛盾的焦点。
其四,…… 更深层的原因,可能与“白梅花”残余势力有关?是想让她接触人事档案,从而发现什么?还是想将她束缚在复杂的人事纠葛中,无暇他顾?
会场死寂了足有半分钟。张建国书记轻轻咳嗽一声,打破了沉默:“振国同志的建议……很有启发性。林悦同志的能力确实突出。不过,组织人事工作关系重大,需要极强的宏观把握和丰富的经验。林悦同志刚来,还是先熟悉全面情况为好。分工问题,我们再慎重研究。”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开,既没有否定徐振国,也没有当场采纳,更否定了李省长的初步建议,将最终决定权留待“再研究”。这是典型的政治智慧,避免了当场冲突,也为自己留下了回旋余地。
会议随后转向其他议题,但气氛始终有些微妙。林悦能感觉到,有几道目光不时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疑惑,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散会后,林悦回到办公室,关上门,深吸了一口气。徐振国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和那句石破天惊的建议,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这绝不是一时兴起的发言,而是一次精心计算的政治动作。
她走到窗边,俯瞰着楼下井然有序的省委大院。这里的一切,表面上规则清晰,程序严谨,但水面之下,却是暗流汹涌。徐振国为何要这么做?他是在代表谁发声?他的提议,与那份被撕毁的常委会记录、与失踪的纪要员赵海生、与“白梅花”的阴影,是否存在某种关联?
秘书轻轻敲门进来,送来了下午需要批阅的文件。其中一份,是关于近期一批省管干部调整的初步方案。林悦的目光在上面停留片刻。如果她真的分管了组织工作,这些名字和岗位的背后,又将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和力量的博弈?
她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卷入了一场更深层次的权力游戏之中。无论是信访还是组织,任何一个分工,都可能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局。她必须更加谨慎,既要利用秘书长的位置获取信息,又要避免过早暴露意图,成为各方势力角力的牺牲品。
徐振国的突然发难,让林悦明白,在省委常委会这个最高舞台上,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每一句看似平常的话语,都可能暗藏玄机;每一次分工调整,都可能牵动巨大的利益格局。而她,这个新来的“年轻人”,已经成为某些人棋盘上的一颗重要棋子,或者……是他们想要拔掉的一颗钉子。
她拿起笔,开始批阅文件,神情恢复平静。无论前方是陷阱还是机遇,她都必须走下去。因为只有置身其中,才能看清棋局,才能找到那条通往真相的路。这场分权迷局,她必须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