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真的只是如此吗?
太后看着魏嬿婉那张脸,又瞥了一眼似乎对其颇为维护的皇帝,心中疑虑并未完全消散。
这后宫之中,身份可以变,关系也可以变。
一个如此美貌、又有着特殊身份和职权的女子留在皇帝身边……终究是变数。
但眼下,皇帝和皇后既然已经给出了合情合理的解释,她若再抓着不放,反倒显得刻意针对小辈,有失太后身份了。
太后心中几番思量,面上却已恢复了惯常的沉静,只是淡淡道:“原来如此。既是皇后未来的弟媳,又年轻,皇帝和皇后多加教导便是。只是宫规森严,司正之职更是关乎后宫风纪,往后行事,还需更加稳重谨慎才是,莫要辜负了皇帝和皇后的信任。”
这话看似敲打魏嬿婉,实则也将皇帝和皇后一并点了进去——人是你们抬举的,规矩也得你们来约束。
魏嬿婉这才上前半步,屈膝行礼,声音清泠平稳:“奴婢谨遵太后娘娘教诲,定当恪尽职守,谨言慎行。”
——老东西,这事没完,刚刚让我跪着的仇我可不会忘得。
魏嬿婉报仇不隔夜,也不怕太后怀疑是自己做的,上辈子这个老东西就被刺她坏她好事,反正都是要报仇的。
几日后的一个夜晚,果亲王府那位被太后过继出去、素来有些纨绔名声的小儿子,在从常去的酒楼醉醺醺回府的路上,于一条僻静小巷里,遭遇了与前些日子凌云彻相似的“意外”。
同样是漆黑的麻袋兜头罩下,同样是一顿沉默而狠戾的拳打脚踢。
不同的是,这次动手的人显然“仁慈”了许多,并未下死手断其筋骨,只是将他揍得鼻青脸肿,肋骨断了两根,躺在床上哼唧了半个月起不来,算是结结实实吃足了皮肉之苦。
消息传到寿康宫,太后震怒。
她虽将儿子过继给了,但血缘亲情岂能轻易割舍?
听闻儿子无端遭此横祸,简直是在打她的脸!
她立刻派福珈亲自前往果亲王府探望,并严令必须查出凶手。
最后只知道动手的人干脆利落,蒙面黑衣,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场除了几根普通的木棍,什么线索也没留下。
太后得知后,更是怒不可遏,直接要求皇帝弘历严查此案,定要将那胆大包天的凶手揪出来严惩不贷。
弘历面上应承着,心中却无甚波澜,甚至隐隐觉得有些可惜——怎么没把那不成器的东西直接打死,也好清净。
他对自己这位养母的感情本就复杂,对她那个过继出去、还时不时惹是生非的儿子更无好感。
案子自然落到了正在御前当值的傅恒头上。
傅恒领命后,“尽心尽力””查了一番。
他走访了果亲王常去的酒楼、赌坊、乃至青楼楚馆,很快便“发现”了线索。
据查,就在被打前几日,果亲王在京城最有名的青楼“醉仙阁”里,为了争夺一个新挂牌的花魁,与几位同样有背景的纨绔子弟发生了冲突。
他仗着自己亲王的身份,强行打断了竞价,只扔下一锭银子便要将人带走,行事嚣张跋扈,当场得罪了好几位家世显赫的公子哥儿,其中不乏宗室子弟和权臣之后。
傅恒将调查结果呈报给弘历和太后:此事极可能是那日冲突中结怨的某位公子哥儿,咽不下这口气,私下里雇人进行的报复。
因为涉及人员背景复杂,且多是年轻气盛的勋贵子弟,若真要一一严查拷问,牵涉太广,动静太大,恐怕会引发朝堂和后宫不必要的波澜。
更关键的是,果亲王行事不端在先,有失皇室体面,若闹大了,对他自己乃至太后、果亲王府的声誉都极为不利。
言下之意:这顿打,果亲王恐怕只能白挨了。
凶手查无可查,就算查到,也未必能轻易动得了。
里子面子,这次算是丢了个干净。
最终,在弘历“此事影响恶劣,但若大张旗鼓追查,恐伤及宗室与勋贵和气,亦有损皇家颜面,不如严加管教果亲王,以防再惹祸端”的“劝慰”下,太后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硬生生将这口恶气咽了下去。
从太后那边走了一趟还是平安无事的魏司正,让金玉妍看清了这人分量确实挺重的,这让金玉妍心中警铃大作,同时也燃起了更旺盛的探究欲。
她决定亲自去长春宫走一趟,不为直接对上魏嬿婉,至少要先敲敲边鼓,试探一下皇后对此人的真实态度,看看能否寻到一丝可利用的缝隙。
这日午后,用过午膳,金玉妍精心打扮了一番,带着贞淑,袅袅婷婷地来到了长春宫。
刚迈进宫门,迎面便见魏嬿婉正巧从侧殿方向走出来,阳光洒在她身上,那身浅碧色的宫装衬得她肌肤胜雪,容颜清丽绝伦,眉眼间自带一股疏冷傲气。
金玉妍眼神闪烁了一下,心中那点疑惑和不甘再次翻腾起来——
皇后,什么时候竟变得如此“大度”了?
竟安排这样一个容色惊人的少女,堂而皇之地住在长春宫的侧殿?
那岂不是皇上每次来长春宫,这人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晃悠?
皇后是太过自信,还是……另有打算?
她压下心头的惊疑,脸上迅速堆起惯有的带着点没心没肺的笑容,主动迎了上去,“哟,这不是咱们威风凛凛的魏司正吗?可巧遇上了。”
魏嬿婉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看向她,微微颔首:“嘉妃娘娘安。”
“安,安。”
金玉妍笑容灿烂,仿佛两人关系极好,“魏司正昨儿个的威风,可是传遍了六宫呢。
本宫身边那几个小丫头,听了都怕得不行,直说以后走路都要绕着司正你走,生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你,也要挨上一顿好罚。”
她拍了拍胸口,做出一副夸张的害怕模样,“本宫今日就在这里托个大,借着与皇后娘娘的情分,先跟魏司正讨个人情,以后啊,还望魏司正对我们启祥宫的人,手下留情些。
毕竟,本宫可是一直都唯皇后娘娘马首是瞻的,忠心耿耿。你住在长春宫,咱们说到底,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是不是?”
她这番话,看似玩笑讨好,实则句句带刺。
既点了魏嬿婉的“威风”(嚣张),又暗指她行事严苛,吓坏了宫人,最后还不忘强调自己和皇后的“同盟”关系,提醒她别“大水冲了龙王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