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嬿婉听了金玉妍的话,脸上没有丝毫笑意,眼神依旧清泠泠的,声音平淡无波:“嘉妃娘娘言重了。只要约束好自己宫里的人,谨守宫规,不生事端,奴婢自然不是那种无事生非、寻衅责罚之人。”
她顿了顿,目光在金玉妍脸上停留一瞬,意有所指地补充道:“您看,无论是海贵人,还是陆常在,奴婢责罚的,也只是犯错之人本身。她们身边那些未犯错的宫人,奴婢可曾动过分毫?奴婢这个人,向来就事论事,对事不对人。”
金玉妍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嘴角微微抽动。
她怎么觉得,魏嬿婉这话里,隐隐透着一股……杀气?
是对她刚才那番试探的不悦?还是这个魏嬿婉本性就是如此锋利?
她心中警醒,此刻她尚未摸清魏嬿婉的全部底细和皇后的真正意图,绝不宜与对方直接结仇。
于是,金玉妍立刻调整了表情,笑容重新变得无害:“魏司正说的是,规矩自然是最要紧的。本宫也就是随口一说,司正别往心里去。”
她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本宫是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不知娘娘此刻可得空?”
魏嬿婉神色不变,语气依旧平淡:“嘉妃娘娘来得不巧。皇后娘娘方才用了午膳,此刻正在内殿小憩。娘娘若是请安,恐怕需得在此稍候片刻了。”
金玉妍眼神微闪。
以前皇后可没听说有午后小憩的习惯,尤其是这个时辰。
但她也不想回去,反而觉得这是个机会——既然撞见了魏嬿婉,何不趁机闲聊几句,拉近些关系,也好探探虚实。
于是她脸上笑容不减,语气愈发亲热:“无妨,本宫就在这里等一下皇后娘娘便是。正好,也能同魏司正你说说话,解解闷。”
魏嬿婉既未拒绝,也未表现出热络,只淡淡道:“娘娘请说。”
金玉妍见她肯接话,心中一喜,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先是轻描淡写地肯定了魏嬿婉之前的“功绩”:
“魏司正看重宫规,严惩那些不懂规矩、以下犯上之人,本宫瞧着,真是再应该不过了。”
“你看,连皇上那边都没说什么,可见司正做得对!”
她话锋一转,开始上眼药,语气带上几分“同仇敌忾”的委屈,“你是不知道以前啊,这宫里有些人,仗着得了几分宠爱,就忘了自己是谁,连皇后娘娘都敢顶撞、敢怠慢!
像本宫这样,一心一意跟在皇后娘娘身边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偏偏皇后娘娘又最是慈悲心肠,宽宏大量,总是不忍重罚,倒纵得那些人越发不知天高地厚了!”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观察魏嬿婉的神色。
魏嬿婉微微颔首,顺着她的话问道:“这么说来,嘉妃娘娘是很尊敬皇后娘娘了?”
金玉妍以为她上钩了,心中暗喜,笑容更加真挚:“那是自然!本宫远嫁而来,举目无亲,皇后娘娘待本宫最是体贴不过了。知道本宫思乡,连启祥宫的布置,都特意吩咐人照着本宫家乡的样子来,这份关怀体恤,本宫又怎会忘记?自然是打心眼里敬着皇后娘娘的。”
她努力塑造着自己“知恩图报”、“忠心耿耿”的形象。
魏嬿婉听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点了点头,语气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冷硬:
“确实该肃清一下宫纪了。要让这后宫上下都明白,皇后,就是皇后。”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金玉妍娇美的脸庞,声音清晰而平静,说出的话却让金玉妍心头一跳,“说句不好听的,这后宫,主子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后娘娘。
其余的,无论位分高低,说到底,都是伺候人的奴才、丫头。
无非是有些人,是在床榻上伺候皇上;而有些人,是在别的地方伺候着,并且给些不同的等级。”
这话说得极直白,极刻薄,几乎是将所有妃嫔的脸面都扒了下来,踩在脚下。
饶是金玉妍心思深沉、惯会做戏,此刻嘴角也控制不住地抽搐了几下,脸上那娇憨的笑容几乎挂不住。
她知道魏嬿婉骂得极脏,可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
魏嬿婉却仿佛没看见她僵硬的神色,继续用那平淡无波的语气说道:
“嘉妃娘娘,您既然口口声声说如此尊敬皇后娘娘,那不如……就给后宫众人做个表率吧。也好让那些拎不清自己身份的人看看,何为真正的‘妃妾之德’。”
金玉妍心头猛地一紧。
表率?做什么表率?魏嬿婉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魏嬿婉那双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眼睛,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只听魏嬿婉语出惊人,“皇后娘娘身为中宫,乃后宫所有嫔妃的主母。身为妾妃,侍奉主母,恭敬伺候,本就是分内之事。
譬如晨昏定省,譬如在主母梳妆时近前侍奉,再譬如……为主母奉上洗漱之物时,需得恭敬跪呈,以示尊卑有别。”
她目光落在金玉妍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嘉妃娘娘,虽说眼下是午后,并非晨昏定省的时辰,但皇后娘娘小憩起身后,也少不得要简单盥洗一番。
今日既然您在此,又口口声声尊敬皇后娘娘,不若就从此刻开始,给后宫众人打个样,
也好叫那些个不知天高地厚、忘了规矩的人亲眼瞧瞧,何为宫规森严,何为……妾妃本分。也让她们知道,自己与皇后娘娘的尊贵,究竟差了多少。”
这……这不是她们玉氏那边,庶妃、庶女们伺候正妃、王妃时才有的规矩吗?
她自入大清后宫以来,虽说也要向皇后行礼请安,但何曾需要做这种近身伺候、甚至跪着奉盆的卑贱之事?
早就将那些记忆抛到脑后了!
金玉妍声音却有些发紧:“魏司正这话……是在跟本宫开玩笑吧?本宫入宫侍奉皇上以来,可从未听说过宫里有这样的规矩。嫔妃们向皇后娘娘请安问好是有的,但伺候梳洗……这……”
魏嬿婉却神色不变,甚至带着几分“你孤陋寡闻”的淡然:“嘉妃娘娘是异族之人,非满洲旧族出身,不知晓也是情有可原。但这规矩,却并非奴婢信口胡诌。”
“康熙爷的元后,仁孝皇后赫舍里氏在时,宫中的庶妃、嫔御们,便是这般近身侍奉主母的。
晨昏定省、伺候梳洗、跪奉盥盆,皆是旧例。
只不过先帝爷的皇后乌拉那拉氏并非元后,不好要求这些要求旧礼罢了。”
她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可我们如今的皇后娘娘,既是元后,更是出身满洲着姓大族富察氏!
富察氏世代簪缨,功勋卓着,皇后娘娘的阿玛李荣保公曾任察哈尔总管,伯父马齐大人更是历仕三朝的重臣。
族中子弟多出任要职,乃是真正的满洲勋贵之首!这后宫之中,论出身门第,谁敢与皇后娘娘比肩?你们这些人中也就慧贵妃的出身还有些看透,其余的,呵,”
一声呵,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