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泽城地裂渊的腥风卷着砂石打在脸上生疼。青鼎侍蹲在峭壁悬石后,新长玉润的指尖掐着块暗红带刺藤纹的残甲,目光扫过渊底混战的赤铜驿火蝎营与百草阁藤蛇队——这两股人马如同被泼了滚油的蛇群,毒牙烈火混作一团撕咬。
“赤铜火耗子想强渡七丈冰沟……藤蛇的网早扎进岩浆缝里了。”青鼎侍低声冷笑,声音少了焦躁,却淬出三分淬火寒刃般的沉稳,“百炼甲裹着的火蝎队是诱铒……他们副尉的铜龟壳马甲早卸在裂口崖了!真玩意儿正贴着腐尸泥往冰髓脉爬!”
她身后半埋在岩屑里的裴渺胸腔一震!被百草阁藤髓毒蚀入骨的丹炉如同被投入了冰窟熔浆夹缝,表面玄浆硬壳“喀”地裂开几道细纹。昨夜冰池被勾出的丹煞邪火尚未压伏,此刻又被这“火蝎假甲真龟”战术里的虚火实水算计刺中痛处——枯泽河湾的冰煞玉脉深处,埋着的正是能引爆他炉火煞气的引子!
“墨崖师兄!看那金铜蝎子尾勾上吊的尸骸!是赤铜驿三营的先锋校尉‘韩炽’!”
一道尖细如毒蛇吐信的声音贴着崖壁阴影钻出来。两条穿着尸皮缠蛊袍的身影如同贴壁而生的毒菌,无声地出现在渊壁另一侧裂隙。为首一人身形高瘦如竹,青黑干枯的脸上嵌着两颗白多黑少的翻瞳眼珠——正是控尸宗长老座下首徒墨崖!他枯爪里捻着一枚嵌着三缕死人发丝的墨玉哨,盯着渊底战团里那具被赤红藤蔓绞缠拖拽的铜甲尸骸。
韩炽的金纹赤铜重甲已被藤毒蚀出绿斑,被数根藤蛇倒刺拖在熔岩涧裂缝沿,随藤蔓起伏晃荡,铜甲胸口护心镜部位刻着的赤蝎纹已被污毒染浊,但肩甲部位三道交错的铜虎爪痕却格外清晰——正是赤铜驿前哨精锐的战殁烙印!
“魂火尚存三丝半……好一具铜尸胚子!”墨崖的翻瞳死死锁在那铜甲缝隙里残留的赤铜血气,“用百草阁的藤蛊毒火养足三年……必成撼山‘金甲尸傀’!”他喉咙深处滚出“桀桀”的低笑,枯爪间墨玉哨无声凑近青灰干瘪的唇。
“但韩炽铜甲里填的是蚀骨岩浆瘴……”旁边矮胖的控尸宗弟子萧魄盯着尸骸周身沸腾的熔岩毒气,绿豆眼发亮,“师兄要引尸蛊钻他骨髓?”
“控尸三法——首重毒蛊蚀骨!夺其神魄!”墨崖的尖声在阴风里分外清晰,“控尸宗不炼生魂,专采这新死未绝魂火,拿尸油炼‘腐心蛊虫’,趁怨灵未散钻髓通窍……七息之内便能让尸骨听哨而行!”他枯爪间猛地弹出两点绿光——绿豆大小、振翅嗡嗡的蛊蛾,“去吧……钻透他的尸骨窍!”
两点绿光如同鬼火投入战团!正落在熔岩涧裂缝被倒拖的铜甲尸上!蛊蛾瞬间钻入铜甲缝隙!
渊底焦烟中猛然传出细微的“咔嚓”声响!那具倒拖的尸骸僵硬的手指……竟突兀地向上翻抬了半寸!
“要坏!”麻杆儿躲在岩洞后脊背发凉,“控尸宗的腐骨蛾要钻透铜甲了!”
青鼎侍新长的玉面骤然一沉。控尸宗的手段她是知道的——这帮鬼不鬼人不人的邪修,能借新死怨灵的一缕残魄,用蛊虫控尸体变成只听哨音驱使的傀儡。韩炽尸骸周身燃着岩浆瘴,若被蛊蛾吸尽魂魄成了尸傀,凭那身金纹铜甲和残留的赤铜煞气,就是头人形凶兵!
她指尖乌钢刺已然上弦!但就在此刻——
裴渺胸腔硬壳深处被冰煞玉脉牵引的炉火骤然倒卷!昨夜冰池中邪火上窜的灼流被韩炽尸骸散发的赤铜岩浆煞气猛地一吸……灰白丹纹竟凝出一线针尖般的灼芒!如同猎鹰锁定了猎物!
“噗!”一口裹着藤渣的淤血喷在青鼎侍后腰!裴渺整个后背如同被熔浆泼了般发烫!玄浆丹炉搏动如鼓——他竟被那股火煞尸气勾得炉心失守,要被拖进尸煞同焚的死局!
“撑住炉膛!”月织姬清冷的低喝如同冰水浇头!她素袖翻起,三枚凝着极寒的玉髓冰针快如寒星射向裴渺丹窍!
针未至,三股冰髓寒气已封向裴蛮丹炉三才位!然而渊壁狂风倒灌!冰针轨迹被风扯歪半寸——
就这毫厘之差!
墨崖尖利的尸哨猛地拔高一道破音!峭壁下被倒拖的韩炽铜甲尸猝然暴起!全身甲片随着骨骼咔咔爆响,裹着绿油尸毒的铜拳如同炮锤轰向赤铜火蝎队的阵型——但那拳头中途猛地拐向裂缝边正在镇压裴渺煞气的月织姬后心!
太快!带着岩浆煞气与藤蛊毒力的尸煞拳风烈到烫面!月织姬冰针已发,寒气滞空——
“冰坨子!”青鼎侍瞳孔猛缩!烧疤的手掌拍出乌刺射偏尸拳!而她整个人撞向月织姬!墨崖尖哨声如同毒针扎进她耳膜深处!
尸傀铁拳擦过月织姬素白腰侧,将她身前刚成型的冰盾砸得四分五裂!青鼎侍撞上她的背脊,两人滚倒在岩壁根!碎裂的冰盾残片如刃割破她的蛇皮劲装,雪肌玉腰处瞬间横斜三道血口子!
“呃……”青鼎侍咬牙压住痛呼,新长的脸却死死抬起!只见墨崖枯爪翻舞,韩炽尸骸已迈着重甲步伐如巨兽般冲向玄浆丹炉濒临崩溃的裴渺!巨拳如铜鼎罩头!
“炼魂入窍!”墨崖翻瞳兴奋得渗出黑血,“金甲尸傀……给我锁住那炉煞丹心!”
控尸宗秘法·锁魂锢魄箓!
数道缠绕死魂怨气的红绳如同从尸骸背后抽出,毒蛇般卷向裴渺赤红虬结的胸肌与腰腹要害!绳头系着的死婴头骨铃铛嗡嗡作响,直摄丹炉深处最后一点混沌神志!
月织姬唇角一丝血线滑落,素指再度凝针却被渊风撕扯。青鼎侍烧疤的手指陷进岩缝迸出血花——来不及了!尸傀的铜拳离裴渺头颅仅剩半丈!
千钧一发!
“萧魄!动手!”墨崖尖哨声已亢奋到撕裂!他早就算准了!只要用尸傀箓索勒进那炉煞心口三息,抽他一丝将散未散的混沌魂丝滋养尸蛊……这具快炼成金甲的尸骸便能真正开窍醒神!
矮胖的萧魄已掏出个腥绿的铜鬼面,盖在自己油汗横流的胖脸上——那是炼化“尸儡神念”的传念鬼器!他绿豆眼锁死在金甲尸拳下的裴渺身上,如同盯着肥美猎物:“给我……撕开他的丹胎……啊?!”
萧魄的厉吼戛然而止!他臃肿的身体猛一僵!脖子像是被无形鬼爪狠狠掐住!盖在脸上的铜鬼面“咔吧”裂开一道指缝宽的裂口!腥气极浓的暗红浆液如同喷泉般从面具眼耳口鼻处激射出来!
“呃…师…兄?”墨崖翻瞳里的黑血凝固了!
更诡异的是——那具正砸向裴蛮头脸的韩炽尸傀,铁拳竟然在离裴渺面门半寸处硬生生顿住!尸身震颤扭曲,如同被无数铁钩穿透筋骨!铜甲内里猛地传出蛊虫被啃噬爆裂的密集闷响!
锁魂红绳在即将触到裴渺烧红胸肌的刹那突然倒卷!如同被烙铁烫了般弹回!反噬的死婴怨力随着绳头猛地钻回墨崖枯爪——
哇!
墨崖喷出大口腥黑如淤泥的血浆!枯爪中那枚墨玉尸哨竟被反噬魂火烧裂!
“反噬……尸傀反噬?!”墨崖青黑的死人脸第一次扭曲出惊恐——那是尸蛊炼岔、尸魄反吞活主的征兆!
而就在这尸傀僵顿、锁魂箓断裂的瞬间!
渊底裂缝深处——韩炽尸骸脚下熔岩喷溅处——一道扭曲如蛇的巨大黑影无声地从沸腾的岩浆瘴气里钻出半截!那东西形如被扒了皮的巨蛟尸骸,白骨森森的脊梁顶着腐朽的赤铜鳞片,肋部虬结着无数暗红带金纹的“筋络”——竟是从裂缝深处被金甲尸傀煞气引上来的冰煞赤髓矿脉尸蛟残骸!
它空洞的骨口中还衔着一枚巴掌大、凝着暗金血色流转的墨骨——正是枯泽冰煞玉脉的髓核!
矿蛟残骸黑雾弥漫的巨嘴猛地张开——那根本是朝着悬吊金甲尸傀的赤红藤蔓啃咬过去!藤蔓被灼穿熔断!失去牵引的尸骸向着渊底熔岩急坠——
裴渺胸腔玄浆硬壳缝隙猛地透出一抹精纯的金赤光泽!炉中那缕被韩炽铜甲吸引的残火煞气如同归巢般疯卷而出!他紧闭的双眼豁然睁开!血丝遍布的瞳孔里一道灰白丹芒如针射出!直刺正坠落的尸骸胸膛!
“呔!”
丹芒没入铜甲的刹那,那具尸骸如同通了电般猛一抽!原本被控尸箓打散的几丝残魄被丹芒强行糅合!下坠的身形在空中一顿——竟在熔岩上空三寸处僵止了一瞬!
墨崖被血糊住的翻瞳骤然瞪裂:“尸……尸傀活了?不…是燃煞御尸?!”
矿蛟尸骨残骸扑了个空,巨骨森森的颅骨却撞上悬壁,塌下半边。而那韩炽尸骸僵硬转身,重甲内的骨节发出“咯吱”爆响,缠满熔岩瘴气的铜拳猛地——
砰!
狠狠擂在墨崖心口!他整个枯竹身子倒飞砸进岩壁!喷出的血浆混着碎裂的腐心蛊虫沾满身前!
“噗通。”
金纹铜甲的尸骸重重落在他身前坑中,单膝跪地,如同沉默的赤铜礁石。尸身甲内嗡嗡钻动的蛊蛾被残留的熔岩煞气瞬间烤成了灰烬。墨玉哨残片叮当落地。
青鼎侍扶着流血腰肢,新长的眉梢微微上扬:“控尸宗的杂碎…也有给自家尸傀当垫背的时候?”
月织姬指尖寒针悄然收回,冰眸落在韩炽那毫无生气的尸骸背甲——三枚细如发丝的灰白丹纹,正烙在赤蝎铜纹的尾勾缝隙里,微不可察地缓缓流转。
深渊裂缝对面,百草阁藤蛇队残余已被金甲尸傀的暴走惊退。赤铜驿火蝎营残兵仓皇收拢阵型。麻杆儿抖着手去拽崖壁腐藤。
而在那死寂的尸骸低垂的头颅阴影下,裴渺胸膛玄浆硬壳正缓缓弥合。壳下的混沌内丹表面,一道细微如发丝的血色纹路,悄然烙进了玄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