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窟的熔岩河奔涌如烧沸的铜浆,震天的撞钟九响未落,主峰西麓的“点煞台”已被弟子挤得密不透风。悬空九尺的燎火青玉台面上,三道身影在熔岩映照下格外扎眼。
青鼎侍赤着半足站在最前,墨绿蛇皮软甲紧紧裹着刚被药玉滋养好的腰线。新长出的半边脸颊迎着熔岩红光,润得如同刚从石核里剖出的翡玉髓,但那双点漆似的眸子扫过台下青燎扭曲的脸时,却淬着分毫不让的寒光。旁边裴渺身裹暗赭色引煞袍,左胸三道熔铸般的赤金烙印在袍底若隐若现;月织姬素纱覆腰,一截冻玉般的手臂搭着裴渺臂弯,凝霜寒气隔开岩浆蒸腾的热浪。
“焚天引尸令……”青燎嗓子里像滚着烧红的炭块,腰间剩下的五颗赤铜虎头铃被攥得变了形。他盯着悬空玉台上新铸的那方“煞将座”——通体是赤铜浇铸的粗粝兽头墩子,表面三道深凿进去的沟槽正如熔岩流淌,纹路与金甲尸将腰腹三道煞链烙引分毫不差。那是给那具死人疙瘩的!可那位置本该是焚天真传弟子青燎的座次!
“哗啦!”铁链碰撞声炸开熔河蒸腾的喧嚣。十丈高的金甲尸将踏过断崖,赤铜巨掌攥着两股水桶粗的“焚煞链”,链头三道熔血槽深如沟壑,正嵌入点煞台青玉座基的锁煞孔内。尸将踏落悬台的脚步带着沉浑的韵律,三步踏点煞台沿悬空玉砖,落脚处赤玉烙出焦印,甲面流转的赤痕汇向腰腹烙引,勾得台底熔岩河硫火都朝上卷了寸。
“焚天引煞……”丹阳宗主白须下绽出惊异,“此尸竟能引动地火脉的煞气流动?”
台下一片死寂。青燎指骨捏得咯吱作响,死死盯住悬台上金甲尸腰腹烙引核心——那点被三道煞纹拱卫的赤金印记里,隐现一道浅蛇盘绕的微凸轮廓——那是裴渺那破袍底煞血烙纹投影所化的印记!这尸……不仅是引地火煞的阵将!更是裴渺的活煞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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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世窟祖脉之底,“九转炼煞洞”第七层。这里说是洞府不如说是被赤红岩浆包裹的半融牢笼,八根擎天岩柱顶着的熔浆瀑布不断垂落,地面厚积三寸没干的赤色岩浆液。空气灼热得仿佛每寸都裹着烧红的针,焚尽一切活物生气。裴渺盘坐在中心一块赤火金精淬炼的巨石上,身上那件新赐的引煞袍早已化为灰烬,赤裸上身盘踞的三道赤金烙印此刻如同烧透的铁链般深嵌肌骨,随着岩浆液的流淌发出阵阵嗤响。
他的面色赤中透金,每一缕吐纳都引动周身岩浆如活蛇般拱起扭动。但若细观,那三道赤金烙印周围正不断凝结出细密的黑点——那是尸叟打入尸将、又被强行融入焚天炉煞的九阴尸油髓反噬!毒髓如蛆附骨,此刻在地火煞毒双重煎熬中疯狂撕咬他经络。
“噗……”又一口赤金色的淤血喷溅在岩浆里腾起青烟。裴渺身躯剧晃,胸腹间三道烙印如同被烧红又淬冰,反复撕扯间甚至迸出细密的血丝,在岩浆面蒸腾消失。
就在他丹炉煞气行将冲溃瞬间——
“哧!”
一道凝练如银钻的极寒霜气精准射进他颈后大椎穴!冰针入髓瞬间,裴渺周身焚灼剧痛顿时一缓!紧接着冰线向下透延,连刺他督脉三道要穴!所过之处被蚀穿的焦糊筋络如同注入了活水寒泉,勉力抵抗着尸毒地火的焚烧。
月织姬不知何时已踏在悬空冰链上,素足点在灼热的金精台沿,冻玉指尖凝出三缕寒魄星针。她周身蒸腾冰雾,将垂落的岩浆都凝在半空成冰帘。但针尖引线时微蹙的眉角沁出薄汗——金精台核心地煞太烈,纵是她的星髓冰魄,施针时也有瞬间灼烫如铁烙的痛感传导指尖。
“别僵着腰眼!”清亮声穿破熔岩瀑流。青鼎侍身影竟荡着焚煞链荡至半空,蛇皮软甲在熔浆热浪里微冒青烟。她左手虚引三枚细长乌钢刺悬停熔浆流,右手却猛地将药壶里大半黏稠膏药往自己新长好的腰窝一抹,那嫩玉肌理瞬间被灼出药火微光!“跟着我刺涡流!”
乌刺破空点入岩浆涡旋!裴渺被寒针压住的丹煞猛地受引!他下意识抬掌压按地面——滚烫岩浆被煞力引成赤鞭缠臂而上!钻心灼痛让他浑身筋络暴起!可青鼎侍乌刺点出的三处涡流正好将岩浆热浪分流了六成!
趁此空隙月织姬三道寒魄星针再透任脉要穴!
“呃!噗……”剧痛混着极寒极热冲撞,裴渺又呛出毒血,但那三道赤金烙印中乱钻的尸油黑点却肉眼可见地滞涩了几分!
“炼尸油在九阴沟,引煞入冰泉……”青鼎侍荡着铁链落在金精台边缘,新腰窝抹的药火如同活纹燃动。她忽地半跪在裴渺身前,沾满膏药的雪掌猛地按上他膝头暴起的筋脉!冰冷刺骨的蛇腥药气撞上岩浆灼流——
裴渺身躯猝然绷挺如硬弦!腹腿筋络几乎爆裂!就在这股撕裂痛冲到喉口的刹那——
他丹田深处那道混沌煞气猛地裹住冰火两重劲气!如同被铁锤狠狠楔入砧板!一道凝练得近乎白炽的针煞刺透腹内死结的尸毒!
“啊——!”裴渺仰颈长啸!丹煞轰然冲透十二重楼!头顶垂悬的岩浆瀑布被他周身炸开的煞气环硬顶爆散!赤火流金四溅!
三道赤金烙引猛地亮如朝日!残留的尸油黑点瞬间溃如焚灰!
月织姬抽针撤步,胸口微喘。青鼎侍按在他膝头的掌也被震开,嫩白掌缘烫红一片,脸上却绽开熔岩映照的笑:“灶膛里的毒烟……总算冒干净一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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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世窟主殿丹阳阁。
“引冰魄融地火……借尸油破九阴?”丹阳宗主盯着巡煞罗盘上新移三寸的赤点,“焚天煞脉竟被他尸链引动,在点煞台和炼煞洞之间贯通了半道活煞桥?”
聂烽端坐赤金莲台,目光却扫过案几上那道裂痕——那是刚才煞脉冲霄时从金甲尸将座下煞将墩中喷出的一缕熔流擦过的痕迹:“那墩子座底的焚煞链沟槽里……渗了金甲尸残留的赤铜血髓……”
三目青焱长老突然踏前三步,指着巡煞盘上金甲尸将所在的赤点印记边缘:“尸血成煞纹……你们看那烙引边缘!”
赤点周围三道盘绕的煞线纹路深处,不知何时多出一道极浅的水波状血线——细辨竟是青鼎侍抹过腰窝的蛇腥药膏炼化后的药血煞气所凝!
“不止。”冷艳女冠清冷的眼盯着金甲尸烙引中心那点盘蛇印,“那缕冰魄星髓……也化在了裴渺冲关时的丹煞暴流里。”
“冰火引煞桥……”丹阳宗主缓缓合上罗盘,“还有金甲尸髓载煞印……再加上那两个引煞献祭的药鼎……”
“那两女娃子何止是炉鼎!”青焱长老额间第三目绽开,“一个以自身药骨为引调冰火,一个纳星魄化煞桥……尤其是青鼎侍那蛇药引血纹——那是活炼‘煞引契’的印记!那丫头竟把半身药血化入了焚煞链烙纹!”
“焚天煞印,金甲尸髓……再加这两道引契……”聂烽猛然起身,“焚世窟沉寂三百七年的‘三合焚煞引’阵基要活了!”
轰隆!
整座主殿猛地轻颤!三道粗壮如熔龙的地火洪流冲破地面!龙首齐指——正是点煞台上那座煞将墩!
墩顶兽首的三道熔纹沟槽内正缓缓升腾起三股凝练不同的煞息:一道岩浆般赤红、一道星魄霜白、一道蛇腥碧青……
点煞台顶的韩炽金甲尸将纹丝不动,周身甲缝灼痕骤然亮如赤阳。腰腹三道烙印正正对准三道煞流龙首!甲下暗藏的九阴尸油髓彻底焚化,汇成一道墨金赤三色交缠的煞元洪流,倒卷冲向焚天窟最深处的炼煞洞!
炼煞洞内。
裴渺周身三道赤金烙引如同活物般起伏,冰火煞桥贯通带来的剧痛已化为磅礴煞力,在他体内奔涌如决堤洪流!他猛地睁眼,正撞见两道身影——月织姬指尖一缕新凝的星髓寒息点来,青鼎侍抹着膏药的掌缘带风切过他腕脉……
焚世窟地火核心处的封印岩壁终于撕裂。
煞流倒灌入体。
九转炼煞洞第七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