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烨轩先挥了挥手，示意稍等。
等呼吸渐渐平稳，这才直起腰，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脑海中瞬间浮现起那一幕。
他不小心碰倒了御案上的砚台，墨汁泼洒了一地。
父皇当场怒斥，命令他跪在青砖上整整三个时辰。
膝盖跪得发麻，腰酸背痛。
回去后好几天走路都一瘸一拐。
那滋味，他可一点也不想再尝第二次。
楚逸筠听得一愣，眼神微微发直。
在他印象中，父皇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端坐龙椅，不怒自威，如同神只一般遥不可及。
他一直以为那威严之下藏着慈爱。
至少对皇子们该是宽容的。
可如今听楚烨轩这么一说，才猛然意识到……
原来父皇发起火来，根本不会顾及父子之情。
他曾以为，父皇对楚烨轩时时训诫，是格外看重他。
如今看来，那根本不是宠爱。
而是时刻处于高压之下，稍有差池就会招来责罚。
算了，低调点挺好。
他苦笑一声。
与其天天被盯得喘不过气，不如做个不起眼的皇子。
至少，能活得轻松些，不必整天提心吊胆。
楚逸筠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两人刚直起身子，准备离开。
忽然前方宫道转角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道身影便出现在视线中，
正是内廷总管太监李长福。
楚烨轩顿时眼睛一亮，快步迎了上去。
“李公公，您刚从凤仪宫回来吗？”
李长福此时心里正紧绷着一根弦。
满脑子都是方才在凤仪宫里的所见所闻。
眼下最要紧的是立刻面见陛下，将情况如实禀报。
因此，只匆忙朝楚烨轩与楚逸筠的方向微微躬身行礼。
“奴才参见三皇子，参见四皇子。”
他声音又快又低。
“奴才刚从凤仪宫出来，有万分紧急之事需回禀陛下，实在不便多留，先行告退！”
话音还未落地，人已转身疾步而去。
楚烨轩望着那空荡荡的转角处，久久未能回神。
好半天，他才缓缓低下头，眼神里满是惊惶。
“妹妹……不会出事了吧？她是不是病了？还是受了伤？李公公从来不是这样慌张的人啊……”
楚逸筠同样一脸茫然。
他身为皇子，平日里见惯了宫中规矩森严的模样。
可刚才李长福那副连礼数都顾不上的焦急神情，实属罕见。
他摇了摇头，语气也不由得沉重起来。
“我也不清楚具体情况。但看李公公这架势，恐怕事情不小。”
一旁的楚宁州站在两人身后，耳朵竖得老高。
他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楚逸筠的腰侧，压低了嗓音试探道。
“要不……咱偷偷回去瞅一眼？反正也没人拦着，就在外面看看动静也好。”
楚烨轩平时最怕父皇。
别说擅自靠近御书房，就是走过承乾宫前的广场都要规规矩矩。
可这会儿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妹妹到底怎么样了？
其他的一切，全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他抬起眼，一字一句地道。
“走！不管有没有许可，我们这次必须进去看看。”
两个皇子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他们再度转身，雄赳赳地朝着承乾宫的方向折返而去。
再来一次，结果依旧相同。
御书房门口，双喜笔直地站着。
楚烨轩气得小脸涨得通红。
他上前一步，努力仰起头，声音带着怒意。
“双喜公公！您听好了！李公公刚刚才进去，我们都还没说上一句话！怎么轮到我们来，就不让进了？连通报一声都不行吗？”
双喜看了他一眼，随即轻轻摇头。
“三皇子恕罪，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连通报亦不可。”
楚逸筠眼神死死锁在双喜脸上。
目光锋利，恨不得在双喜脸上剜出个洞来。
双喜脸上的笑差点绷不住。
但他硬是强压住内心的慌乱，挤出一脸憨厚的模样。
“李公公在陛下跟前，跟两位皇子不一样。”
楚逸筠嘴角抽了抽，眼神愈发冰冷。
楚烨轩眉头紧皱，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合着他们俩，还不如一个太监？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中满是尴尬。
他们其实明白，这话虽刺耳，却是实情。
没错，他们确实比不上李长福。
那个在御前几十年如一日的老太监，早已成了楚帝不可或缺的影子。
楚烨轩憋着一口气，拳头在袖中捏紧。
他刚想开口呛回去。
可就在这时，屋里“砰”一声，瓷器碎了。
紧接着，楚帝暴怒的吼声炸出来。
“谁让他们掺和后宫的事！”
楚烨轩瞬间怂了。
他一把拽住楚逸筠的手腕，转身便走。
算了算了。
他在心里反复默念。
不重要就不重要吧。
再怎么气，父皇的心思也从来不是他们能左右的。
时间倒回半盏茶前。
李长福急匆匆跑到御书房门口。
他抬手就想推门进去。
结果刚碰上那扇大门，双喜直接伸手一挡。
“啪”地一声，把他的手拍了下去。
李长福死死盯着双喜，嘴唇颤抖，差点破口大骂。
双喜挠了挠后脑勺，笑得憨憨的。
“师傅，陛下说了，没他准话，谁都不许进。”
顿了顿，他又小声补了一句。
“您走之前特意叮嘱过我啊。”
李长福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不就是自己挖坑自己跳吗？
他真想问问，这小子是真傻，还是装傻。
“我跟你能一样吗？”
李长福终于憋出一句话。
他伸出食指，指了指双喜的脑门，语气又气又无奈。
双喜眨巴两下眼睛，一脸纯真。
“陛下说不许任何人进来……师父您，不也是人吗？”
李长福手臂上的肌肉一绷，随即缓缓放松。
他转过头，冲着双喜竖起了大拇指。
“行！你真行！”
双喜还是那副憨厚的模样，脸上挂着傻乎乎的笑容。
可他的身子却笔直地挡在门中央，一点让路的意思都没有。
李长福彻底被气笑了。
但他也知道此刻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只能强压怒火，转身面对房门，扯开嗓子大声喊道。
“陛下！奴才有十万火急的大事求见！一刻都耽搁不得！”
屋里头，光线昏暗。
奏折层层叠叠地垒在书案上，有些甚至滑落在地。
楚帝独自靠在窗边，目光凝滞地盯着院子里那根枯枝。
右手搭在窗框上，手指不时轻轻敲击着木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