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成熟，不是一朝一夕得来，而是多年耳濡目染、历练磨砺的成果。
帝王心中那一丝自豪，虽未说出口，却在眼神里悄然流淌，如春阳融雪，无声而深远。
但下一刻，太子又低声问了一句：
“父皇，儿臣还是不明白……”
他微微低头，声音轻缓，带着一丝迟疑和探寻，
“要是刚才灵儿没听二皇弟的话，坚决不肯接那颗珠子，您……会硬塞给她吗？”
这个问题问得极轻，却重若千钧。
他并非质疑父皇的决断，而是想看清那背后真正的情感与权衡。
“当然。”
天子语气坚定，目光如炬，没有半分迟疑。
“天子说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轻抚袖口金线，仿佛在重温那份不容更改的威严。
“说要赏，就不会收回去。”
哪怕那赏赐背后暗藏风波，哪怕世人议论纷纷，帝王之诺，从不因外力动摇。
这不是固执，而是尊严，是帝王对自己意志的绝对坚持。
“可是……”
太子眉头微蹙，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就不怕引起非议吗？”
他深知宫闱之内，流言如刀，哪怕一句无心之语，也能掀起滔天波澜。
更何况，今日当众赏赐，独宠一人，已是打破了多年的平衡。
他担忧的，不只是朝臣的看法，更是妹妹灵儿未来的处境。
“太子，今天老二有一句话说得对。”
皇上忽然语气一缓，眼底泛起一层极淡的柔光。
他望向殿外飞檐一角，声音低沉而遥远，
“在朕心里，什么珍宝，都抵不上灵儿一根头发。”
他说得极轻，却又极重，像是一颗石子落入深潭，激起层层涟漪。
“这五年的亏欠，一颗珠子就能补得回来？”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不止是她，还有你们的母后……”
说到这儿，皇上声音一顿，眼神也空了一下。
那瞬间，他的目光仿佛穿过了重重宫墙，回到了多年前的永宁宫。
记忆飘远了，浮现出一张熟悉的面容——那个陪他年少成婚、共度寒暑的女人。
她的笑温柔如水，眉眼含情，曾是他疲惫时最温暖的归处。
她走时无声，没有惊动整个皇宫，却带走了他心底最柔软的一块地方。
如今，只剩下旧物斑驳，唯有回忆不肯褪色。
这一刻，太子终于全明白了。
父皇对灵儿的疼爱，并非一时兴起的偏宠，也不是帝王喜怒无常的施恩。
那是一种深埋心底的情感投射，是透过灵儿的眼睛，看见了母后年少时的模样。
是对亡妻的思念，是多年未能尽责的愧疚，更是对那个早逝岁月的无声祭奠。
每一个眼神，每一句温言，每一次破格赏赐，都不是冲动，而是偿还。
原来父皇一直把先皇后放在心尖上。
对灵儿的偏爱，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带着思念，带着愧疚，带着多年未能尽到的父子之情。
灵儿不只是他的女儿，更是连接过去与现在的纽带，是他对往昔温柔岁月的唯一寄托。
他用最贵重的赏赐表达疼爱，实则是在弥补那段错过的时光，填补心中那道无法愈合的裂痕。
一个用权势铺路，一个用天下供养。
都是还给过去的债。
父皇用帝国的荣光为灵儿筑起庇护，太子则以未来的江山为她守候安宁。
这不只是亲情，更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传承。
他们用不同的方式，延续着同一个未尽的承诺。
过了许久，皇上缓缓回神，低声说道：
他收回远眺的目光，重新落回现实，声音低哑却坚定。
“如果灵儿收了那颗玄武流萤珠，接下来重要的不是她会面临什么，”
他停顿片刻，语气转沉，
“而是朕和你这个当兄长的，必须替她挡住风雨。”
他知道，宠爱必生妒忌，殊荣必将招妒。
他可以赐她无上荣光，却不能替她承受所有暗箭明枪。
所以，这副重担，必须由他们父子共同扛起。
“儿臣明白。”
太子深深低头，脊背挺直如松，一字一句，重若千钧。
“定不负父皇所托。”
他眼中无悲无喜，只有沉静如海的坚定。
他知道，从今日起，守护妹妹，不只是手足之情，更是帝王家的使命。
他会以储君之尊，为她扫清前路荆棘，哪怕风雪压肩，也绝不后退一步。
现在，太子再回想楚音音走或留的事，心里已经没那么在意了。
他曾为此犹豫，也曾因情愫波动而心乱。
可如今，大局已明，亲情与责任的天平已稳稳落定。
他不再纠结于一人去留，因为无论楚音音是否留下，都不可能动摇父皇对灵儿的护佑，更不会影响朝局的走向。
毕竟，皇上态度已经摆得明明白白。
那份偏爱，已非人力可撼动。
就算最后真把她留下，她也不会对楚砚昭造成什么影响。
无论是才情、地位，还是帝王心中的分量，楚音音都无法与灵儿相提并论。
她或许聪慧，或许得宠一时，但终究只是宫中过客。
而灵儿，是帝王心头的朱砂痣，是血脉相连的至亲。
这边，皇上和太子敞开心扉，一路聊到了文德殿。
夜风拂过檐角铜铃，发出清越的声响。
父子二人并肩而行，步伐沉稳，背影在月光下拉得悠长。
一路言语不多，却心意相通。
他们谈的不只是今日之事，更是未来十年、二十年的布局与守望。
那边，二皇子正哄着楚砚昭，想问出自己心头的疑惑。
他蹲下身，与她视线平齐，脸上挂着惯常的温软笑意。
指尖轻轻拂过她额前碎发，动作亲昵而小心。
“小灵儿，二皇兄问你个问题，行不行？”
他声音轻柔，像哄孩子般，却掩不住眼底那抹深藏的探究。
“什么问题呀？”
楚砚昭刚才还在前面蹦蹦跳跳，像在玩跳格子一样，脚步轻盈地在青石板上跳跃着。
每经过一块方方正正的青石板，她就会踮起脚尖，用力跳起，准确地踩在下一块菱形的青砖上，嘴里还小声数着：“一、二、三……”
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仿佛整个世界都充满了童趣与欢乐。
听见二皇子的声音，她头也没回，只是轻轻晃了晃扎着双丫髻的小脑袋，随口应了一句，语气里还带着几分玩闹的余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