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灵儿,你刚才……
为什么不原谅音音呢?”
其实,早在安乐宫时,二皇子就觉得奇怪了。
楚砚昭可不是那种小心眼、爱计较的孩子。
相反,这些日子一路相伴,他早已悄悄地观察过她的性子,也渐渐了解了她那颗心。
这丫头,机灵得像只小狐狸,却又单纯得像一汪山泉。
她的心,就像一颗干净透亮的琉璃珠,晶莹剔透,没有一丝杂质,一点污渍也藏不住。
她总是能记住别人对她的好,哪怕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善意,她也会记很久;而那些伤害她、背叛她的人和事,她反倒常常选择性地忽略,好像天生就不擅长记恨。
除非——那个人从一开始就根本没对她存过半点好意!
除非那份善意本身就是伪装的,是藏在笑容背后的刀。
所以,二皇子问这话时,心里早有了几分猜测。
他知道,楚砚昭不是不能原谅,而是她已经看透了什么。
他真正想确认的答案,并不在“为什么不原谅”,而在于“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就是不想原谅她!”
楚砚昭答得干脆利落,连头都没回,语气里没有一丝犹豫。
“那你还在为过去的事,怪音音吗?”
二皇子低声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试探。
“没有啊,我才不怪她呢!”
她摇摇头,语气轻快,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话一说完,她忽然停下脚步,猛地转过身来,裙角在微风中轻轻扬起。
她仰起那张精致的小脸,一双清澈如泉水的眼眸直直地望着二皇子,目光澄净得仿佛能照进人心。
“二皇兄,恨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她歪着头,眨了眨眼,声音软软的,却问出了一个沉重的问题,“以前我听人说起‘恨’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特别吓人。是他们本来就那么可怕,还是因为恨,才变成那样的?”
“这……小灵儿,你说的‘他们’……是谁?”
二皇子整个人愣住了,一时之间竟答不上来。
他看着楚砚昭那双毫无阴霾的眼睛,心头猛地一紧。
可转念一想,他忽然觉得不对劲。
她怎么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一个从小养在深宫、天真烂漫的公主,怎么会去思考“恨”这种复杂而黑暗的情绪?
楚砚昭依旧一脸天真,脱口而出:“就是那些过不了奈何桥的恶鬼呗!”
二皇子一听,心里猛地一震,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
他下意识地向前半步,声音不自觉地压低:“小灵儿,你怎么会知道奈何桥?又怎么会提到恶鬼?”
但当他看到楚砚昭那双澄净得如同晨露般的眼睛,看到她脸上毫无心机的神情,他紧绷的神经又一点点放松下来。
他开始努力让自己冷静,仔细琢磨她这句话背后的可能性。
细想想,流放之地本就荒凉苦寒,四面环山,终年雾气弥漫,寸草不生。
那里没有春天,也没有温暖,只有无尽的风雪和严寒。
而楚砚昭,那么小的孩子,竟被送去那样的地方,在冷宫边缘挣扎求生,受尽了旁人难以想象的欺负与折磨。
那种地方,说是阴间也不为过。
白骨遍野,寒鸦哀鸣,夜里常有哭声随风飘荡,连最胆大的侍卫都不敢靠近。
何况,被送去那里的,大多都是罪不可赦、被判了重刑的罪人——杀人犯、叛臣、乱党。
他们有的疯癫,有的残暴,有的面目狰狞,在楚砚昭那样幼小的孩子眼中,说他们是“恶鬼”,也并不为过。
楚砚昭这么小的孩子,可能根本不懂“恶鬼”到底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奈何桥的传说从何而来。
她或许是听守卫、奴仆们私下议论时提到过,便记了下来,学着说了句。
想到这儿,二皇子悬着的心,总算一点点落了下来。
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楚砚昭的发髻,低声喃喃:“这孩子……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恨会让人彻底变样。二皇兄只愿你一辈子都不懂,恨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滋味。”
“嗯,砚昭才不要变成那样难看的模样!”
楚砚昭撅着小嘴,眨了眨眼,语气里带着几分天真,又透出一丝倔强,“我可不想整天板着脸,心里塞满苦水,走路都低着头,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猫一样可怜巴巴的。”
“小灵儿,既然你都不恨音音了,为啥还是不愿饶了她呢?”
二皇子微微俯身,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声音轻缓,像是在哄一个赌气的孩子,“你们毕竟是姐妹,从前也一起长大,如今闹到这一步,多少也该给彼此一条退路吧?”
“她装模作样地道歉,却要我真心实意地接受,这不是在膈应人吗?”
楚砚昭撇了撇嘴,小鼻子皱起,满脸不屑,“你看她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嘴里说着‘姐姐我错了’,听着多诚恳啊。可她心里想的却是——‘你这个扫把星,早该被逐出宫去’,还嫌我不够倒霉吗?”
“我不恨她,但也不稀罕原谅。”
她抬起下巴,语气坚定,“她爱演就让她演个够,反正我清清楚楚知道她在想什么。以后别靠近我,离我远远的,井水不犯河水,就够了。”
二皇子一听楚砚昭这话,忍不住“噗”地笑出声,随即抬手掩住嘴,肩膀却还在轻轻抖动。
这丫头,嘴巴还是这么冲!
从小到大,一点亏都不肯吃,说话直来直去,偏偏还句句戳中要害。
可正是这份不拐弯的坦率,才让他最疼她。
“那……你怎么就能断定,音音是假心假意?”
他收了笑容,故作严肃地追问,“万一是她真的悔过了呢?你也总不能一直凭着自己的感觉下判断吧?”
“哎哟,二皇兄记性真差!”
楚砚昭翻了个白眼,小手在他手臂上轻轻拍了一下,像在教训一个不懂事的弟弟,“你不记得啦?我能听见她心里想啥呀。你说她嘴上说得漂亮,可她脑子里那些话,简直比刀子还扎人!”
“你根本不知道,”她压低声音,凑近了些,眼睛闪着狡黠的光,“她嘴上哭哭啼啼求我原谅的时候,心里头嚷得多凶!一边磕头一边骂我‘贱命丫头’,说我‘占着公主名分,其实连奴婢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