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城,一座宅院内,文会正酣。
能入席者,非富即贵,皆是士林中颇有声名的年轻举子。
主人,陆文渊。
他来自江南苏州府,名门陆氏出身,家族生意与靖安侯府盘根错节。
陆文渊年不过二十,面如冠玉,举止从容。
他端坐主位,听着同窗们的议论,嘴角含笑,眼底却是一片冷然。
数日前,一封族中加急密信送抵。
信中措辞隐晦,只提了苏家近期的异动,以及朝堂上钱侍郎的倒台,却反复叮嘱他,此次春闱,务必压过一个名叫“林昭”的荆州解元。
陆文渊何等人物,瞬间便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苏家、钱侍郎、林昭……
这些看似无关的点,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来,指向了江南盐务这块巨大的肥肉。
他不必知晓全盘计划,只需明白一点:这个林昭,已成了家族心腹大患,是横在他们利益前的一块绊脚石。
“陆兄,你怎么看那位林解元?”
话题终于引到了他身上。
满座目光汇聚而来。
陆文渊放下茶盏,清脆的微响让堂内一静。
他轻叹一声,面露惋惜。
“林解元之才,堪称百年一遇。”
他先是夸赞,姿态放得很低。
随即,话锋陡转。
“只是……”
他环视全场,声音里透出几分忧虑。
“我辈读书人,修的是公心,养的是正气,以圣人经典为基,以天下苍生为念,此乃为政之本。”
“然,我观林解元之行事,似乎……过于偏爱机巧。”
“以机巧取胜,固能博一时之名,可若无德行经义为根基,终究是空中楼阁。”
“我辈当如高山,厚重沉稳。而非如溪石,只求一时涟漪。”
“心思过于诡谲,便离了圣人门徒的诚与正。”
“根基不稳,何以为政?又如何能成我大晋栋梁?”
他话音刚落,席间便起了微妙的变化。
方才还对林昭夹杂着羡慕嫉妒的议论,此刻已然变了味道。
有人恍然:“陆兄所言极是!我等险些被其虚名所蒙蔽!”
有人沉思:“确实,朝堂之上,需要的是持国之臣,而非弄险之辈。”
更多的人眼中,则闪烁着快意。
陆文渊这番话,给了他们一个攻击林昭的完美借口。
自那场文会后,一股针对林昭的暗流,开始在京城大大小小的举子圈中悄然涌动。
今日甲茶楼有人引经据典,叹“少年得志,恐非社稷之福”。
明日乙酒肆便有人附和,论“为政之道,贵在持重而非机巧”。
无人提及陆文渊,人人却都在复述他的观点。
这些话,传不进皇宫,却能灌入每一位阅卷考官的耳中。
当他们看到一份文采飞扬的答卷,署名却是那个声名狼藉的“机巧少年”时,心中的秤,还能否摆正?
杀人,何须用刀。
诛心,方为上策。
陆文渊此计,便是在国考之前,先废掉林昭一条腿。
静心斋内。
林昭依旧临帖、读书,对外界风雨恍若未闻。
魏进忠悄无声息地走进书房,将声音压到最低:
“公子,外头……起了些风言风语,说您……说您心思诡谲,非为政之才,这话已经在举子间传遍了。”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林昭的脸色,准备好应对这位少年可能出现的任何情绪。
然而,林昭只是将手中那篇刚刚写就的策论,轻轻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头也未抬地问道:
“主使之人,查清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