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亚夫,你监察院的手,伸得未免太长了!”
万民宫内,行政院正萧何面沉如水,手中一份加盖了监察院朱红大印的弹劾文书被他攥得微微作响。他目光如炬,直射向对面肃然而立的监察院正周亚夫。
“此乃北境直道关键工程,关乎军需命脉,延误一日,后果你可能承担?!”
周亚夫身形挺拔如松,面对萧何的质问,毫无惧色,声音铿锵如铁:“萧公!直道是修给百姓走的,不是用百姓的命堆出来的!若以戕害民生为代价,这路修得再快,通向的也不是繁荣,而是民怨沸腾的深渊!我监察院既受命‘独立纠察,直达民听’,此事,管定了!”
御座之上,赵政(嬴政)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剑拔弩张的一幕,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这一幕,何其熟悉,又何其陌生。熟悉的是臣子间的争执,陌生的是这争执并非为了私利或派系,而是为了……民。他的内心波澜微起,这全新的权力制衡,终于迎来了第一次真正的考验。
“将弹劾案由,详细道来。”赵政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事情源于三天前。监察院正周亚夫收到北境郡县议事会联名举报:行政院下属“直道督造司”为强行追赶北境段直道基础工程的三个月工期,竟无视《华绥徭役征召令》中“仅征召十八至五十岁健壮男丁”的规定,强行征召了大量老弱妇孺。更甚者,法定的每日一斗粟的徭役粮,也被克扣至仅五升。
“百姓家中男丁被征,田地荒芜,如今连老弱妇孺亦不得安宁,口粮不足,如何度日?长此以往,恐生民变!”举报信中字字泣血。
周亚夫当即拍案而起,派出麾下最得力的干将,监察院暗察司副使钟离眜,带队秘密前往北境调查。
北境直道工地,尘土飞扬。钟离眜扮作行商,混迹其间。他亲眼看到,头发花白的老者颤巍巍地扛起远超出其负荷的石块;看到面黄肌瘦的妇人,背着幼童,在烈日下挖掘土方;看到发放口粮的官吏,用明显不足量的斗斛,敷衍地给役夫分发那掺着麸皮的粟米。
“官爷,行行好,家里孩子还饿着,这点粮……不够吃啊!”一个老农哀求道。
“不够?不够就饿着!工期紧,上头催得厉害,哪顾得了那么多!”工头不耐烦地挥手驱赶。
钟离眜悄然用工部最新研制的“简易暗盒相机”(一个利用小孔成像原理,能在涂有感光材料的特制木板上留下模糊影像的装置),记录下了一幕幕景象:老弱扛石、役夫面对不足量口粮的愁容。同时,他通过特殊渠道,截获了直道督造司司长李嵩与亲信下属的密信。信中赫然写着:“进度为先,民生琐事,后续再议。郡县议事会那帮泥腿子呱噪,不必理会,自有行政院担着!”
证据确凿!周亚夫怒发冲冠,立刻起草弹劾文书,直呈万民宫。要求:一、罢免李嵩直道督造司司长之职,交由刑部彻查其违规及可能存在的贪腐;二、北境直道工程立即暂停,行政院需重新制定征役与补偿方案,经议事院与万民代表联合审议通过后,方可重启。
这才有了朝堂上萧何与周亚夫的激烈对峙。
萧何忧心国事:“大统君,北境直道关乎边防稳固、商贸畅通,匈奴动向不明,工期延误,恐生变故啊!”
周亚夫寸步不让:“敢问萧公,是路重要,还是修路的人重要?若民心失了,路修得再快,能挡得住来自内部的崩塌吗?”
支持行政院的官员与支持监察院的官员各执一词,朝堂之上,议论纷纷。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御座上的赵政。
赵政缓缓起身,目光扫过全场。他想起了魂穿现代时看到的那个高效、透明、将民众关切放在首位的政务系统,也想起了大秦时因严刑峻法、滥用民力而堆积的累累白骨。
“传朕旨意。”他声音沉静,却带着定鼎乾坤的力量,“启动‘万民评议听证’机制。此案,不仅要查,还要让天下人看着查!让百姓来评评这个理!”
万民宫偏殿,被临时布置成了听证会场。来自北境屯田区的百姓代表、由士农工商组成的言官团代表、三院六部的主要官员,近百人济济一堂。气氛庄重而紧张。
当钟离眜将暗察司拍摄的影像木板公开展示,当那模糊却足以辨认的景象呈现在众人面前时,会场一片哗然。
一位来自北境,满头霜雪的老丈,颤巍巍地站起来,手里捧着半块黑硬的麦饼,老泪纵横:“大统君,各位官爷……俺叫张老栓,六十二了!儿子被征去修路,家里十亩稻田没人伺候,眼看着就要荒了……官府又把俺这老骨头拉来搬石头,每天就给这么点吃的,俺儿子在工地上都饿晕过两回了!这路……这路是要用俺们的命来铺啊!”他说着,情绪激动,将手中的麦饼猛地掷向被带上来问话的李嵩,“李司长!你尝尝!你尝尝这饼能不能咽下去!你要是能当着大家的面吃下去,俺就信你不是故意的!”
那半块麦饼落在李嵩脚边,碎成几块。李嵩脸色煞白,汗如雨下,兀自强辩:“大统君明鉴!此……此必是下属阳奉阴违,下官……下官忙于统筹,实在不知详情啊!”
“不知情?”周亚夫冷笑一声,拿出了那封密信副本,“‘进度为先,民生琐事,后续再议’,这难道不是你李司长的亲笔批示?!你眼中只有工期,何曾有过民生!”
人证物证俱在,李嵩的狡辩显得苍白无力。会场内,百姓代表的怒斥,言官团义正词严的质问,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压力。
然而,就在听证会看似即将一边倒地定案时,一个小波折发生了。李嵩的一名亲信属官突然跳出来,指认钟离眜调查时“手段酷烈,恐吓证人,所得证据未必可信”,试图混淆视听,拖延时间。
一直沉默观察的赵政,眼中寒光一闪。他看向钟离眜。钟离眜会意,上前一步,朗声道:“陛下,诸位!监察院办案,重证据,讲程序。为防此类质疑,臣在调查时,并非单独行动,亦有北境郡县议事会的两位议员陪同见证!此外……”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小的账册:“这是在李嵩外宅中搜出的私账,上面清晰记录了其收受工程承包商贿赂,白银五百两!正是为此,他才不惜罔顾法纪,克扣粮饷,强行征役,以讨好承包商,加快进度,方便其从中牟取更多私利!”
“轰!”会场彻底炸开。贪腐!这才是根源!
铁证如山,李嵩再也无法抵赖,双腿一软,瘫倒在地,面如死灰。
议事院长张苍适时起身,代表议事院宣布:“经听证与审议,议事院表决,八成以上议员同意,支持监察院弹劾案!请大统君圣裁!”
赵政目光威严,扫过全场,最终落在面有愧色的萧何身上:“萧卿,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萧何深吸一口气,出列,深深一躬:“臣……无话可说。是行政院监管不力,用人失察,只顾进度,不察民生,致使百姓受苦,贪官横行。臣,有负大统君所托,有负万民所望!请大统君降罪!”
赵政看着他,语气缓了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此案,行政院确有失察之责,但根源在于李嵩之流的贪腐枉法,以及制度尚存漏洞。”他转向刑部尚书包拯,“包卿,李嵩该当何罪?”
包拯铁面无私,朗声道:“李嵩,违规征役,克扣粮饷,贪腐受贿,数罪并罚,按《华绥新律》,判处流放北境屯田区,服苦役三年,赃款悉数没收,充入国库!其涉案亲信,一并严惩不贷!”
“至于行政院副正曹参,分管直道工程,监管不力,罚俸半年,并向北境百姓公开致歉。”赵政做出最终裁定,“北境直道工程,即刻起暂停。由行政院牵头,联合户部、工部,十日内拿出整改方案,明确徭役年龄(调整为十八至四十五岁男丁),足额补发所欠粮饷,并由户部拨专粮一百石,补偿农田荒废之家。方案需经议事院与万民代表审议通过后,方可复工!”
“臣,领旨!”萧何与曹参同时躬身,心悦诚服。
案件了结,但影响深远。在赵政的推动下,华绥的权力监督体系借此机会进行了一次关键的升级完善:
首先,设立了“重大工程万民监督专员”制度,从各郡县议事会推举的百姓代表中选拔,常驻大型工程工地,拥有发现严重违规时“即时叫停建议权”,直报监察院复核。
其次,工部与户部联手,推行“徭役电子台账”(采用改进的木简编码系统,每名役夫有唯一编号,记录其年龄、籍贯、服役地点、粮饷领取情况),台账定期在郡县公示栏公布,百姓可凭徭役凭证查询监督,极大减少了暗箱操作空间。
最后,明确了《监察院弹劾流程细则》,规定弹劾案需在十五日内完成调查与听证,结果向万民公示。同时,为防监察权自身滥用,规定若弹劾对象为六部主官及以上级别官员,需经议事院三分之二议员同意,方可最终定罪。
整改方案迅速在北境落地。樊哙带着民兵,协助那些因劳力被误征而荒废农田的百姓抢种庄稼。看着樊哙那杀猪惯了的手笨拙地插秧,弄得满身泥泞,老农王伯忍不住打趣:“樊将军,您这手艺,杀猪还行,种地可真不是那块料啊!”樊哙哈哈一笑,抹了把汗:“王伯,您放心,俺保证您这稻子秋收时,长得比俺还壮实!”欢声笑语中,往日的怨气渐渐消散。
而在查询徭役台账时,也闹出些小笑话。老农李大爷拿着自己的“徭役凭证”(木简编码:北直-0215),找了半天找不到自己的记录,急得直跺脚。负责的年轻官员仔细一查,发现是木简摆放顺序弄错了,连忙道歉重新整理。李大爷笑道:“官爷,您这台账可得理理顺,比俺家那乱糟糟的鸡窝还难找哩!”引得周围一阵善意的哄笑。
夜色下的万民宫观星台,赵政与萧何并肩而立。
“陛下,今日之事,给臣上了深刻一课。”萧何感慨道,“以往只觉政令通达便好,如今方知,若无监督,再好的政令,到了执行之处,也可能变了味道。”
赵政望着星空,目光深邃:“萧卿,今日之局,非朕不信你,亦非周亚夫刻意刁难。权力若无约束,终会腐化,这是朕……用大秦二世而亡的代价换来的教训。”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坚定,“华绥要立的,不是一个仅仅高效的官府,而是一个能被万民监督、对万民负责的官府。这条路很难,但我们必须走下去。”
萧何深深一揖:“臣,愿随陛下,共行此路,虽九死其犹未悔。”
星辉洒落,照亮着这座新生王朝的法治之路,也照着一个帝王超越时代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