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晋城的寅时梆子刚敲过第一响,轻骑营的马蹄声已像春雷般滚过原野。赵昂勒着缰绳走在最前,铁甲下的脊背挺得笔直——他昨夜特意换了身轻便的皮甲,腰间别着那罐腌芥菜,陶罐碰撞甲片的轻响,成了队伍里最特别的节奏。
“记住暗号,”赵昂回头看向身后的五百骑士,晨光正顺着他们的甲胄流淌,“见城头举陶罐的人掀三次盔檐,就放箭示警;举五次,直接冲!”话音未落,最西侧的斥候突然扬鞭指向天际:“将军,汾阴方向起了烽火!”
远处的地平线上,三柱黑烟正笔直地冲向云霄,那是守军发现异动的信号。赵昂冷笑一声,抬手抽出腰间弯刀:“来得正好,让他们知道天策军的速度!”
马蹄声陡然密集,五百轻骑如一道玄色闪电,劈开晨雾直扑汾阴城。
与此同时,临晋城下的主力营地里,张颌正盯着沙盘上的“汾阴”标记。副将在旁铺开军令状,上面密密麻麻签满了各营校尉的名字——正面强攻的重甲营由李信统领,五千士兵已列成方阵,盾墙如铁壁般挡在阵前;绕后奇袭的轻步兵由陈豨带领,三千人背着云梯,正沿着汾水支流的芦苇荡潜行,目标是城西十里外的粮草据点。
“李信那边几时能到城下?”张颌的手指划过沙盘上的护城河。
“重甲营步伐稳,辰时初刻能抵东门。”
“陈豨的轻步兵呢?”
“芦苇荡难走,估摸着辰时二刻能摸到粮据点。”
张颌点头,指尖在两处标记间敲了敲:“传令李信,攻得越凶越好,把守军的注意力全引到东门;陈豨那边……让他得手后放把火,烟要够大,让汾阴城里的人都看见。”
辰时刚过,汾阴城东门外已响起震天的战鼓。李信的重甲营列成三排盾阵,第一排举着丈余高的铁盾,第二排架着云梯,第三排的弓弩手正对着城头射箭。守军果然被吸引,城头上的滚石、箭雨全往东门倾泻,连守将都亲自站在东门楼指挥,压根没留意城西的芦苇荡里,正有三千黑影悄悄起身。
陈豨抹了把脸上的泥水,芦苇叶划破的伤口还在渗血。他打了个手势,士兵们立刻分成两拨:一拨摸向粮据点的栅栏,手里的短刀削断绳索时几乎没声;另一拨则散开成警戒阵,弓上弦刀出鞘,盯着据点外的巡逻兵。粮据点里的守军正歪在草垛上打盹,根本没料到会有人从水里摸过来——汾水支流的芦苇荡常年没人走,连栅栏都只象征性地围了一圈。
“动手!”陈豨低喝一声,第一个翻过栅栏。短刀刺穿哨兵喉咙的闷响刚落,士兵们已如潮水般涌进据点,粮仓里的守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按在粮袋上动弹不得。“点火!”陈豨指着堆在最外的草帘,火折子凑上去的瞬间,干燥的草帘腾起烈焰,混着粮仓里的麦糠,浓烟滚滚直冲天际。
汾阴城里的守军先是看见东门激战,正咬着牙死扛,突然有人指着城西尖叫:“粮草烧起来了!”城头上的守将猛地回头,只见十里外的黑烟像条黑龙,在晨光里格外刺眼。他脸色瞬间惨白——那是全城三个月的粮草,没了粮,这城还守得住?
“分兵!快分兵去救粮仓!”守将的嘶吼刚落,东门的攻势突然变猛。李信的重甲营竟放下云梯,改用撞车猛撞城门,木屑飞溅中,城门已裂开缝隙。守军慌了神,刚调去西门的士兵走了没半里,又被东门的危机拽回,来回奔忙间,阵型彻底乱了。
城头上,一个老兵突然举着个陶罐晃了晃,又掀了五次盔檐。赵昂的轻骑营恰在此时冲到南门——这里本就守军薄弱,此刻更是只剩几个老弱。他弯刀一挥,骑兵们翻身下马,踩着彼此的肩膀跃上城头,嘴里喊着“降者免死”,守军本就没了斗志,见有人举着“自己人”的陶罐,干脆扔下兵器蹲在地上。
东门的李信见状,立刻让撞车全力冲击,“轰隆”一声巨响,城门被撞开,重甲营如铁流涌入。守将在乱军中被士兵按倒,看着涌入的天策军,又望向城西的黑烟,终于瘫坐在地。
从辰时接战到巳时城破,汾阴城只用了一个时辰。陈豨的轻步兵押着俘虏往城里走时,正遇上李信的重甲营,两拨人笑着撞了撞肩膀,盔甲碰撞声里全是酣畅。
“张将军说了,汾阴拿下,蒲坂就得趁热打铁!”李信抹了把脸上的汗,“赵昂的轻骑营歇半个时辰,跟我走东路;陈豨带你的人走西路,沿汾水绕到蒲坂北门,咱们午时在城下会和!”
蒲坂城的守将显然收到了汾阴失守的消息,城头上的旗帜乱晃,守军来回奔走,连箭都射得歪歪扭扭。赵昂的轻骑营抵达南门时,正看见城头有人举着连弩,却哆哆嗦嗦瞄不准目标。他勒住马,从怀里掏出那罐腌芥菜晃了晃——这是线人约定的“劝降信号”。
城头上果然有动静,一个老兵掀了三次盔檐,又指了指西门。赵昂心领神会,转头对身后的骑士道:“正门交给李信,咱们去西门!”
轻骑营沿着城墙绕到西门时,正遇上陈豨的轻步兵在拆栅栏。原来西门的守军大多是被强征的百姓,见天策军来了,干脆自己打开城门,还指着城楼上的连弩阵:“那五架裂石弩是龙且的人在守,死硬得很!”
“交给我们!”赵昂拍马冲在前,骑士们抽出背囊里的火箭,箭簇裹着浸了桐油的麻布,点燃后射向连弩阵。龙且的士兵刚要扣动扳机,就被火箭燎了甲胄,慌乱中连弩射偏,全扎进了城墙里。陈豨的轻步兵趁机架起云梯,没等守军反应过来,已踩着城头的火烟翻了上去。
城楼上的厮杀声没持续多久,当赵昂提着龙且先锋营校尉的首级走到城门时,李信的重甲营正好从东门涌入。守将看着满地的龙且残兵,又看看举着陶罐的百姓,终于摘下佩剑扔在地上:“我降。”
午时的日头正烈,蒲坂城的钟声重新敲响,却不再是示警,而是天策军入城的讯号。赵昂站在城头,看着汾水两岸连绵的城池轮廓——从临晋到汾阴,再到蒲坂,三座城像串在绳上的珠子,此刻全染上了玄色的印记。
陈豨凑过来递上水壶:“将军,这趟下来,东部外围算是打通了吧?”
赵昂仰头灌了口水,水珠顺着下巴滴在铁甲上,映着远处的天际线:“张将军说了,这只是开始。”
风里飘着硝烟和麦糠的气息,远处的田野里,百姓正扛着锄头往田里走,看见城头上的玄色大旗,非但没躲,反而挥了挥手。赵昂突然觉得,这一路奇袭的意义,不止是拿下城池,更是让这些被战火折腾怕了的人,重新敢站在阳光下挥手——这或许比任何胜利都更实在。
分兵奇袭的捷报传回临晋时,张颌正在给新整编的降兵分发粮饷。听着斥候报来的战报,他随手把一袋粟米递给身边的老兵:“告诉弟兄们,今晚加肉,管够。”老兵接过粮袋时,手都在抖——他原是蒲坂的守军,昨天还在城头上发抖,今天已敢抬头看着玄色大旗笑了。
东部外围的通道彻底打通,天策军的铁蹄,终于在这片土地上踩出了扎实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