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城的议事厅里,檀香在铜炉中袅袅升腾,将三方使者的身影映在斑驳的墙面上。张颌坐在主位,左手边是刘邦的使者郦食其,这位以辩才闻名的谋士正捻着胡须,目光扫过案上摊开的舆图;右手边是项羽派来的钟离眜,铁甲上的寒光与他冷峻的眼神相得益彰,手指无意识地叩着腰间的佩剑。
“张将军,”郦食其率先开口,声音洪亮,“我家主公说了,临晋、河津本是韩地旧土,天策军既已收复,不妨以此为界——以东属汉,以西归楚,如何?”他指尖点在舆图上的黄河弯道,那里正是临晋关的所在。
钟离眜冷哼一声,金属甲片碰撞作响:“郦先生说笑了。河津以西是关中咽喉,项羽主公岂能让?依我看,应以汾水为界,汾水之南归楚,以北归天策军,至于刘邦主公……”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屑,“可居河东三郡,也算有个安身之处。”
张颌未接话,只是抬手示意亲兵展开另一幅更细致的舆图。图上用朱砂标出了天策军已掌控的五座城池:临晋、河津、陕城、安邑、蒲坂,像一串明珠沿着黄河铺开。“两位请看,”他指尖沿着黄河划了条线,“自临晋关至蒲坂渡,这五城是天策军浴血打下的根基,不可能让予他人。”
他看向郦食其:“刘邦主公若愿承认这五城归天策军,我们可以开放河津渡口,让汉军粮草借道运输,每石抽一成作为过路费。”又转向钟离眜,“项羽主公若认可分界,我们愿退出陕城以东的三座烽燧,且不干涉楚军对函谷关的布防。”
郦食其眼中精光一闪。河津渡是关中通往河东的捷径,汉军若能借道,粮草运输可节省半月路程,一成过路费算不得什么。他抚掌笑道:“张将军果然爽快!只是……我家主公担心,天策军日后若与楚军交恶,会不会断了我军的通道?”
“可立盟约,以三个月为限,若天策军毁约,愿赔偿汉军双倍粮草。”张颌拿出早已拟好的盟书,推到两人面前,“一式三份,签字画押后,即刻生效。”
钟离眜拿起盟书,目光锐利如刀:“若楚军要借道函谷关,天策军也能保证不阻拦?”他实则是在试探天策军是否有意染指关中。
“函谷关是楚军地盘,天策军无意染指。”张颌语气平淡,“但楚军若借道攻打汉军,我军中立。”
钟离眜与郦食其交换了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权衡。刘邦需要稳定的粮道,项羽则想尽快腾出手对付函谷关以西的秦军残部,天策军提出的条件,恰好给了双方喘息的空间。
“好!”郦食其率先提笔,在盟书上落下名字,按上指印。钟离眜盯着盟书看了片刻,终究也拔出佩剑,以血为墨,签下姓名。
张颌拿起最后一份盟书,看着上面鲜红的指印和剑痕,缓缓道:“盟约既成,三日之内,还请汉军撤出河津以西,楚军退回函谷关内侧,如何?”
“一言为定!”
一、分界线上的狼烟
盟约签订后的第三日,天策军的巡逻队已沿着黄河布下防线。李信骑着马,沿着新划的界线巡查,身后跟着二十名骑兵,马蹄踏过刚插好的界碑——那是用陕城废墟里的青石雕琢的,上面刻着“天策军界”四个大字,间隔三里立一块,一直延伸到黄河岸边。
“将军,汉军真的撤了。”一名骑兵指着前方空无一人的营地,那里还留着未烧尽的篝火和散落的箭羽,“郦食其倒是说话算话。”
李信勒住马,望向河东方向。汉军撤走时颇为仓促,连几车没吃完的粮草都留在了营里,显然是刘邦急于调兵去应付西边的战事。“撤了才好。”他冷笑一声,“传下去,在界碑后五十步挖战壕,再架十架投石机,防着他们反悔。”
走到黄河渡口时,正撞见钟离眜带着楚军撤往函谷关。两队人马在界碑两侧停下,钟离眜隔着十步远扬声道:“张将军倒是谨慎,这界碑立得比城墙还结实。”
“防人之心不可无。”李信拱手,“钟将军慢走,过了界碑,就不是天策军的地盘了。”
钟离眜深深看了他一眼,调转马头:“告诉张将军,盟约虽立,刀剑可没入鞘。”
看着楚军消失在函谷关的阴影里,李信对属下道:“把渡口的浮桥拆了一半,只留容两人并行的木板,派兵看守。”他摸着界碑上的刻字,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这界线,得用铁水浇过才牢靠。”
二、军事会议上的暗流
陕城的议事厅里,烛火通明。张颌铺开新绘的舆图,五座城池被红笔圈起,周围用蓝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防御点。“盟约只是权宜之计,”他声音沉稳,目光扫过在座的将领,“刘邦和项羽迟早会打起来,我们得趁这三个月,把防线筑牢。”
“末将提议,先修临晋关的城墙。”李信上前一步,指着舆图,“那里是五城的门户,上次攻城时损毁严重,若汉军反扑,首当其冲就是这里。”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已让人统计过,修墙需要的石料和工匠,陕城周边就能凑齐,一个月内可完工。”
“粮草得跟上。”负责后勤的校尉起身道,“五城百姓刚安定下来,田里的麦子要等下个月才能收,目前的存粮只够支撑两个月。不如派商队去关中买些,用河津渡的过路费抵账。”
张颌点头:“准。另外,派斥候沿汾水侦查,摸清楚军在函谷关的布防。钟离眜不是善茬,他退得这么干脆,说不定在关内藏了伏兵。”
“还有一事,”李信道,“安邑的百姓说,附近山里有股秦军残部,约有千人,时常下山劫掠。要不要趁现在兵力充足,清剿了?”
张颌思索片刻:“那股残部熟悉地形,硬拼会吃亏。让安邑守将放消息出去,说天策军要在山中开矿,招募矿工,引诱他们出来,再设伏围歼。”他指尖在舆图上敲了敲,“记住,抓活的,秦军里有不少懂军械的工匠,留着有用。”
会议散时,已近深夜。张颌独自留在议事厅,对着舆图看了许久。他伸手抚摸着临晋关的位置,那里曾是他第一次带兵攻城的地方,如今成了天策军的东大门。窗外传来巡逻兵的脚步声,整齐而有力,像在为这片刚划定的疆土,敲打着安稳的节拍。
三、烽燧上的守望
七日后,临晋关的城墙上,新砌的砖石还带着湿气。守将赵平正带着士兵加固箭楼,他仰头看了眼刚架起的望楼,对身边的士兵道:“再搭三丈,要能看清河东的动静。”
士兵们吆喝着拉动绳索,原木搭建的望楼缓缓升起,顶端的哨兵立刻发出欢呼:“看到河对岸的汉军营地了!他们在拆帐篷!”
赵平爬上望楼,接过千里镜。镜中,汉军正在收拾行装,旗帜杂乱,显然是真的要撤走。但他没放松警惕,反而让士兵多搬了几箱箭羽到城头:“越是平静,越要盯紧。”
与此同时,河津渡的浮桥上,天策军的税官正在清点汉军借道的粮车。“一共三百石,抽三成,九十石。”税官拿着算盘噼啪作响,汉军押运官虽不情愿,还是让士兵卸下了粮食,嘴里嘟囔着:“迟早让你们还回来。”
税官冷笑一声,挥手放行。看着粮车消失在西去的路上,他转身对身后的亲兵道:“记下来,三月初七,汉军借道运粮三百石,抽成九十石,入库。”
夕阳西下时,五城的烽燧同时燃起了炊烟。临晋关的望楼、河津渡的浮桥、陕城的西门、安邑的粮仓、蒲坂的码头,都亮起了灯火,像一串守护着界线的星辰。张颌站在陕城的城头,望着那片被夜色温柔笼罩的土地,手中紧紧攥着那份盟书。
“将军,”李信走上前来,递过一件披风,“夜深了,风凉。”
张颌接过披风披上,目光依旧望着东边的黑暗:“这界线划得再清,也挡不住人心。三个月后,怕是又要热闹了。”
李信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函谷关的方向隐约有火光闪烁,那是楚军的哨兵在换岗。“热闹才好,”他握紧了剑柄,“咱们的刀,也该磨利了。”
夜色渐深,界碑在月光下沉默矗立,黄河的水流声远远传来,像在低吟着一场未完的战事。天策军的士兵们枕着兵器入眠,梦中的疆场,早已越过了那条刚刚划定的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