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放风时间。
篮球场粗糙的水泥地被烈日烤得发烫。矮脚蟹领着大小武兄弟,穿过喧闹的人群,径直走向场边阴影里如同铁塔般矗立的石广海。
矮脚蟹言简意赅,将昨夜谋划和盘托出,末了补充:“…控制室钥匙,就在老张头腰上挂着!只要食堂一乱,他必走神!”
石广海眼皮都没抬一下:“切断电源?项圈失效?然后呢?几百号人像没头苍蝇一样冲出去,给狱警当移动靶子练枪?”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武玉明,“小子,你把越狱当儿戏?”
“不是儿戏,是搏命!”
武玉诚上前一步,挡住弟弟,迎向石广海审视的目光,“正因为那些狱警是群混吃等死的草包,这险才值得一搏!
等上面换回正规狱警,层层铁闸落下,监控无死角,咱们就真成笼中待宰的猪了!”
他语气恳切,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海哥,若计划败露,被揪出来的只有我们兄弟俩!你们,不过又是一场司空见惯的群殴,关几天禁闭而已!这买卖,不亏!”
石广海沉默,指虎在掌心缓缓转动,折射着刺眼的阳光。他并非畏首畏尾,而是在衡量那微茫生机后的无底深渊。
“就算冲出去,”他声音低沉,“狱警手里的枪不是烧火棍。枪一响,军方直升机眨眼就到!咱们这群人,能跑到哪?钻地缝吗?”
“有地方!”
矮脚蟹猛地挺直腰板,眼中爆发出炽热的光,“‘天堂岛’!海哥,你听说过没?”
石广海眉头微蹙。
“就在南海外!一座漂着的钢铁巨岛!比这破监狱大百倍!”
矮脚蟹激动得唾沫横飞,手臂用力比划着,“整座岛就是个巨无霸的太阳能方舟!里面的机器人傻乎乎的,把我们当神供着!吃的、喝的、住的,要啥有啥!我跟我养父就在那儿躲了大半年!”
他压低声音,带着蛊惑,“最关键的是——岛南边,有座能通陆地的钢铁巨桥!只要我们上了岛,升起巨桥,开动方舟驶向深海!他妈的,别说直升机,航母来了也追不上!那里,就是咱们的‘天堂’!”
“天堂岛…”
石广海咀嚼着这个名字,指虎停止转动,紧紧攥在手心。这飘渺的诺言,在绝境中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地方是好地方,”他缓缓道,目光扫过远处懒散巡逻的持枪狱警,“但要从这群狼嘴里夺路…咱们这点人,不够塞牙缝。得把所有人——包括袁立山那帮刺头,全都召集!”
矮脚蟹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像吞了只苍蝇:“袁…袁立山?海哥,咱跟他们是死仇啊!他们能信?”
“死仇?” 石广海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在无期徒刑面前,死仇算个屁!姓袁的为了出去,连挖地道啃水泥的招都使过三次!现在有座‘天堂’摆着,他会不动心?”
他看向武玉诚,“南区的变异人,有把握劝动他们吗?”
武玉诚重重点头:“我去找晨霜!只要是为霞姐,他一定拼!”
“好!”
石广海豁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在阳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带着一锤定音的压迫感,“分头行动!我去会会袁立山!你们,去点变异人那把火!明天正午,食堂——开席!”
随后大小武将外面暴乱的事实与越狱计划向晨霜讲述,晨霜毫不犹豫的加入。
劳作区角落,堆积如山的废弃轮胎散发出浓重的橡胶臭味。
晨霜佝偻着背,机械地挥动扫帚,灰尘在惨淡的光线下飞舞。他眼角的余光,始终锁定着不远处那个奇特的囚犯——六眼儿。
晨霜深吸一口气,他慢慢挪过去,扫帚有意无意地扫过六眼儿脚边。
“明天…中午…” 晨霜的声音细若蚊蚋,几乎被扫地的沙沙声淹没,“…北边和山派的人…会在食堂…掀桌子。”
他顿了顿,喉结艰难滚动,“项圈…可能会失效。到时候…一起冲出去。” 他飞快地补充道,“我需要你…告诉南区…其他人。”
六眼儿三对眼睛瞬间瞪圆,如同六盏骤然点亮的灯泡!齿轮箱“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激起一片灰尘。
“越狱?!!”
他失声叫道,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变调,在空旷的角落显得格外刺耳,“老天开眼!老子早他妈受够了!就因为我吃面没他妈就蒜!旁边那孙子就敢拿醋泼我!老子还手怎么了?!就判我三年?!这他妈什么狗屁世道!我…”
晨霜脸色煞白,猛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紧张地望向远处巡逻的狱警影子。
六眼儿这才如梦初醒,一把捂住自己的嘴。
他缓了口气,凑近晨霜,六只眼睛闪烁着狂喜和疑虑:“成!包在我身上!保管让南区那群怂包热血沸腾!不过…”
他歪着头,三双眼睛聚集在晨霜低垂的脸上,“你自己咋不去说?”
晨霜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握着扫帚柄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头埋得更低,几乎要缩进破旧的囚服领子里,声音细弱得如同叹息:“我…我跟他们…不熟…我…比较内向…”
与此同时,监狱另一端的维修车间,充斥着机油与金属粉尘的呛人味道。石广海高大的身影堵住了袁立山的去路。后者正叼着半截烟,眯着眼调试一台老旧的发电机,光头在昏暗灯光下泛着油光。
“有笔买卖,做不做?”
石广海开门见山,声音低沉如闷雷滚动。
袁立山眼皮都没抬,吐出一口烟圈:“有屁放。”
“明天正午,食堂。我们这边会先动手,闹得越大越好。趁乱,有人去搞总控室的项圈电源。”
石广海语速极快,目光锐利如鹰隼,“项圈一废,所有人一起冲。目标——南海外那座‘天堂岛’。”
袁立山调试扳手的手顿住了。他缓缓转过头,那双鹰隼般阴鸷的眼睛死死盯住石广海,像要穿透他的皮肉,看清骨子里的算盘。
“天堂岛?”他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颤,“矮脚蟹之前说的那个破岛?”
“对!上了岛,升起桥,开船入海,天高任鸟飞!”石广海斩钉截铁。
袁立山沉默。时间仿佛凝固,只有发电机发出无力的嗡鸣。
“行!”他咧嘴,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笑容狰狞,“这买卖,老子接了!”
石广海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消失在堆满零件的阴影里。
袁立山脸上的狞笑瞬间消失,眼神变得毒蛇般冰冷。
一直蹲在旁边假装整理工具的袁立宇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哥…真跟他们干?石广海可是…”
“干!当然干!”
袁立山打断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自己光溜溜的头皮,指腹下是几道陈年伤疤,“先借他们的东风飞出这铁笼子…”
他眼中凶光毕露,如同淬毒的匕首,“等上了那破岛…哼,山和海,只能留一座!”
车间深处,一台废弃的液压机投下巨大的阴影,如同蛰伏的猛兽。角落里,几滴新鲜的机油,正缓缓渗入冰冷肮脏的水泥地缝,像极了悄然蔓延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