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记铺前,众人听的入迷,周遭一片安静,除了河上的吆喝声,就只能听到刘书生的讲述声。
朝廷安排张贴在府衙门前的告示,讲了一个人颇为波折离奇的经历……
告示上讲,前朝末年,有南水武人张逞,武林豪强出身,身手不凡,为义军招揽。
时,天下动荡,其人勇烈闻名,至大乾初立,有,先登之功。
列封列赏之下,初封便官至从四品威毅都尉,镇守一方,深为朝廷倚赖。
王朝初年,军权为重,其人其位在当时乃是实权武职……
“接下来呢?”见刘书生停下喝水,有人追问,这告示讲一人之生平,莫不是朝廷要犒赏居大功之人,找些臣子功绩来彰显国力?
“别急啊,这连一页纸都没讲完呢!”
乾三十三年,逢栖州大旱,有流民进京告御,言有官者行酷吏之事,克扣钱粮,致使一州民怨,当时还是先皇在位的永威年间,而非当今在位的永钦。
宫门鼓擂,先皇震怒,前后派出三组钦差,彻查栖州事由,多番查探之下,证据确凿,幕后恶人浮出水面,乃是勇毅侯张逞。
因为事涉两朝元老,昔年从龙之臣,当今朝廷慎之又慎,审了又审,确认无误。
“此案至封卷之时,以勇毅侯张逞为首,涉事官员十一人,所没银款二十一万两,皆乃栖州民脂民膏,赈灾之款……”
“我的个老天爷啊,这么多银子,这怕是能把长街和梦仙河都买下来啊!”在场人听的瞠目结舌。
“刘兄这都是朝廷的告示写的?这朝廷是要做什么啊?”
有读书人敏锐些,这前半段不说,后半段分明是朝廷官场的陈年丑闻,此时放出,无异于揭开自家的短,究竟为何啊?
“别急,别急,我这才讲了一半了。”刘书生看大家议论纷纷,面露震惊,示意大家稍安勿躁,还好他早上已经当场震惊过了。
“这告示上附有当时旨意,圣旨言:勇毅侯张逞,负国恩,逞私欲,贪墨赈灾之银,苛敛于民,致辖境黎庶饥寒困顿,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其罪昭然,虽万刃莫赎。然念其年高,且系从龙旧勋,特全其体面,赐以白绫自尽。其三族流徙边地,六世之内,子孙不得与试。”
“然后啊……重点来了!”刘书生看大家都听进去了,也不枉他不喘气背这么一段。
“什么重点?还有重点啊?”
“有啊!这张逞,他跑了!”
“啥?!”
刘书生这一句话,是在场人谁也没想到的。
“不是,刘兄你逗我呢?这么大的贪官,都赐了白绫了,跑啦?”旁边一书生听着都去扒拉刘书生了。
“又不是我让他跑的,你扒拉我干啥,那告示上说的,不是说了嘛,勇烈闻名……”
“……”
“然,然后呢?”
“然后事情就……就离奇起来了……咱们东滨府海域不是杀倭寇呢嘛!前段时间他们首领在巡视的时候被人杀了!”
“啊?”
“别插嘴!”
“……”
“据我朝探子的说法,杀人的是个老头,白发垂地,状若癫狂,刀人之时高喊其乃勇毅侯张逞……”
“……”
刘书生说完,环顾四周,周围人都是张眼瞪嘴之态,无一人发言。
良久,有人颤巍巍出声“不,不会这里面说的都是一个张逞,逞吧?”
“巧了,经过多方核查,这杀倭寇的白发疯老头,有那么九成是当年逃走的罪臣张逞。”
“……”
又是一片安静。
见众人不说话,刘书生接着补充,他得把他看来的传达到位呀。
倭寇肆虐东滨沿海,其首领居首恶,东滨府百姓恨不得将其诛生诛死,生啖其肉都觉得臭,这张逞杀了他,已经要被当地百姓奉为神仙了。
若是换一个人,朝廷必然是将其功勋颂之海内,可这张逞,早有累累罪闻,其功其过,难以定说。
“诸位,这告示云:张逞者,乾三十三年罪臣也。为官不仁,贪苛失政,致栖州黎庶困顿,民怨沸然。后负罪而逃,上辜皇恩,下负黔首。
然至乾八十三年,倭寇掠劫东滨,其孤老之身,奋勇而出,斩其贼首,解一方倒悬。匹夫临危守土,勇昭日月,节贯金石,东滨闻而壮之。
今其人行迹半世,功罪并立,非可轻断。特布告九州,庶民自可量心衡度,明辨而思之 。”
“诸位,可有辩者?”刘书生看着一个个安静的人。
“这……这一时半会儿如何辩得出啊……”另有书生感慨,他都能预想到,往后半年江宁文会的辩言是什么了。
“诸位,某有一辩,非辩张逞其人其行,乃是辩这告示。”
“兄何论,何解?”
“先,乾三十三年,今,乾八十三年,历五十载,案卷归宗,陈案收档,不管是当年的苦主庶民,还是当时的调职官员,时人时事多已腐老,若非提及起来,鲜少有人想起。”
“今有我朝人士,老当益壮,单刃孤身,斩敌首于刀下,此为振奋民心,壮励国威之事。”
“若隐瞒旧事,只彰其功,或可大壮民心。”
“然,今朝历书其过,其功,未有只言偏颇,国朝此举,待黎庶以至诚,国节坦荡如斯,乃我今人之大幸事。”
“善,兄论大善!”书生言毕,众人皆点头。
听刘书生一席话讲完,加上中间有沉思没语之时,众人惊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有良小哥都已经默默的给大家杯中续了好几次水。
此事听完,怕是半个月都论不出结果,当下有二三书生结伴,欲寻一可以堂食用饭的地方再论一番。
其余人等也欲散去,此时,忽有一客语气飘忽“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们说……这张逞得多大岁数了啊……”
“我的天呀……”他一说,大家一起打个寒颤,瘆得慌了。
“可不能再说了!”众人飞快的四散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