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维修铺塑料布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风已经停了，铁北难得有这么安静的早晨。江川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扳手，正在拆卸一辆旧自行车的链条。链条锈得厉害，每动一下都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像是在抗议。
他皱着眉，往链条上倒了点机油，用抹布擦了擦，手指灵活地转动着扳手。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下来，滴在满是油污的水泥地上。铁蛋趴在他脚边，蜷缩成一团，还在打着盹，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扫着地面。
维修铺很小，是用几块木板和塑料布搭起来的简易棚子，勉强能遮风挡雨。里面堆满了各种待修的自行车、电动车零件，还有一些小家电。左边靠墙的地方放着一个破旧的工具箱，里面塞满了各种型号的扳手、螺丝刀、钳子，工具摆放得乱七八糟，却自有江川的一套顺序。右边则堆着一些废弃的零件和轮胎，占去了不少空间。
江川把拆下来的链条扔进旁边的铁盆里，里面盛着煤油，用来清洗零件。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蹲得发麻的腿，目光扫过这个狭小的空间。
昨天送走林暮后，他一个人在铺子里待到很晚。拒绝了江大海的提议，留下，就意味着要在铁北扎根，要想办法挣更多的钱。父亲的医药费是个无底洞，林暮画画也需要钱，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得过且过。
这个维修铺是他唯一的收入来源。生意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一天能挣个几十块，坏的时候几天都没活干。主要是地方太简陋，看起来就不怎么靠谱，很多人宁愿多走几步路，去街对面那家稍微正规点的修车铺。
江川走到铺子后面，那里靠着一堵斑驳的砖墙。墙后面是一片荒地，长满了杂草。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从铺子后墙到那堵砖墙，大概有两米多的距离。
要是往后扩一点...他低声自语，脚步无意识地在地上丈量着。
他用脚踩着地面，一步，两步。如果向后扩建一米五，就能多出不少空间。到时候，可以在里面搭一个像样的工作台，把那些零散的零件和工具都归置好。还能放一个旧沙发，让来修车的人有地方坐。下雨天的时候，也不用再担心雨水会飘进来打湿零件。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野草一样疯长。江川越想越觉得可行。他绕着铺子走了一圈，手指敲着下巴，眼睛里闪着光。
他走到铺子前面，蹲下身，用手指在地上画着草图。现在的铺子是个长方形，大概三米宽，两米深。向后扩建一米五，深度就变成了三米五。他在草图上标出工作台的位置，靠着后墙，长约一米二，宽六十公分，足够他同时摆弄两台自行车。工具柜可以放在工作台旁边，零件分门别类地放好，找起来也方便。
江川越画越投入，连铁蛋什么时候蹭到他脚边都没注意。铁蛋用头蹭着他的手背，发出低低的咕噜声。
滚开。江川随手把猫拨到一边，眼睛还盯着地上的草图。
铁蛋不满地了一声，跳到旁边的旧轮胎上，蜷成一团，继续打盹。
江川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心里开始盘算需要哪些材料。角钢、铁皮、木板、钉子...他在脑子里列了个清单，又估算着大概的价格。角钢大概要五十块，铁皮三十，木板二十...不算人工，光材料费就要好几百。再加上可能需要请人帮忙搭架子，还要给点工钱。
他走到工具箱旁边，从最下面的抽屉里翻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里面夹着几张零钱和一张纸条。纸条上是他记的账，密密麻麻的数字，记录着每一笔收入和支出。
江川坐在小板凳上，拿出笔，在烟盒的背面开始算账。角钢五十，铁皮三十，木板二十，钉子螺丝十块，焊条五块...他一项项地列着，算着算着，眉头就皱了起来。
光是搭个棚子，买点基础材料，就要一百多。工作台需要的木料和工具，又是一笔开销。还有，扩建可能需要跟居委会打个招呼，说不定还要交点管理费。杂七杂八加起来，怎么着也得三百块。
三百块。江川看着这个数字，心里有点沉。他现在手里只有不到两百块钱，还是上个月省下来的。这点钱，连买材料都不够。
江川把烟盒塞回抽屉，靠在墙上，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事儿急不来，得慢慢攒钱。可一想到父亲的医药费，还有林暮要买画材，他就觉得压力山大。
江川低低地骂了一声，站起身，走到那辆还没修好的自行车旁，拿起扳手，狠狠地拧着螺丝。
中午的时候，林暮来了。他背着帆布包，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两个馒头和一小碟咸菜。
江川。林暮轻声喊道。
江川停下手里的活，抬起头，额头上还带着汗珠。来了？
林暮走到他身边，把塑料袋递过去，买了点吃的。
江川接过塑料袋，打开看了看，又是馒头？
林暮点点头，省钱。
江川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拿起一个馒头，大口啃了起来。咸菜有点咸，他吃得很快，噎得直翻白眼。林暮赶紧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军用水壶，拧开盖子递给他。
江川接过水壶，灌了几口凉水，这才缓过来。谢了。
林暮摇摇头，目光落在地上的草图上。你画的？
江川含糊地应了一声，嘴里还嚼着馒头，想把铺子扩大点。
林暮蹲下身，仔细看着地上的草图。虽然画得很潦草，但能看出大概的轮廓。他指着图上的工作台，这个是...
工作台。江川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往后扩一米五，搭个新台子。
林暮抬起头，看着江川，眼睛里闪着光。能行吗？
不知道。江川耸耸肩，先看看。
林暮没说话，只是看着地上的草图，手指无意识地在上面比划着。他能想象出扩建后的维修铺是什么样子，比现在宽敞，也更像样。江川在里面忙碌的样子，阳光透过新的棚顶照进来，一切都显得那么有希望。
需要多少钱？林暮轻声问。
江川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还不知道，大概...三千吧。
林暮的手指猛地一顿。三千块，对他来说是个天文数字。他知道江川的钱来得不容易，每一分都是用汗水换来的。
我...林暮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没有钱，帮不上任何忙。
江川看出了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吃饭。
林暮低下头，拿起剩下的那个馒头，小口啃着。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他知道江川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他和叔叔。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只会躲在江川身后，他也要努力，要考上大学，要帮江川分担。
吃完饭，林暮主动收拾好碗筷，放进帆布包。我下午还有课，先走了。
江川点点头，路上小心。
林暮了一声，转身要走，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江川。江川，他轻声说，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江川看着他，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嗯，会的。
林暮也笑了，转身跑出了维修铺。阳光照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江川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心里暖暖的。他低下头，看着地上的草图，手指轻轻拂过上面的线条。三千块虽然很多，但只要他努力，总会攒够的。为了父亲，为了林暮，也为了他自己，这个维修铺必须扩大。
江川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拿起扳手，继续修理那辆旧自行车。铁北的风又刮了起来，卷起地上的尘土，打在塑料布上，发出沙沙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