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离除夕宫宴只剩六日。
司礼监值房里,炭火烧得比往日更旺些,可林夙还是觉得冷。那种冷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任多少层狐裘也捂不暖。他裹紧景琰赐的那件白狐裘,坐在书案后,手中握着朱笔,正批阅一份关于漕帮处置的奏报。
字迹在眼前有些模糊。
他眨了眨眼,用力集中精神。昨夜又是一夜未眠,胸口那团闷痛像生了根似的,时不时就要翻涌上来。程太医开的药已经加了量,可喝下去也不过是暂时压住,药效一过,痛得更厉害。
“督主,”小卓子轻手轻脚地进来,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该用药了。”
药汁黑黢黢的,散发着浓重的苦味。
林夙放下笔,接过药碗。碗壁烫手,他却没有立刻喝,只是看着那氤氲的热气,有些出神。
“督主?”小卓子担忧地看着他。
林夙回过神,将药一饮而尽。苦,苦得舌根发麻。他面不改色地将空碗递还给小卓子,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
“漕帮那几个把头,”他重新拿起笔,声音有些低哑,“盯紧了吗?”
“盯紧了。”小卓子连忙道,“沈千户那边传来消息,说他们这几日频繁聚会,似乎是在商议什么大事。另外……江南米商那边也查清楚了,是永丰号、万盛号、庆余堂三家在和他们勾结。”
林夙在奏报上批了几个字:“证据都收齐了?”
“收齐了。银两往来、书信凭证、人证口供,一样不少。”小卓子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督主,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不急。”林夙放下笔,揉了揉眉心,“等宫宴过了再说。”
“宫宴?”小卓子不解。
“除夕宫宴,三品以上官员及家眷都要出席。”林夙的声音很平静,“那些和漕帮有牵连的官员,也会来。让他们再逍遥几日,到时候……一网打尽。”
小卓子心头一凛,明白了林夙的意思。
这是要借宫宴之机,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那些人拿下。震慑效果,远比私下抓捕要强得多。
可这也意味着,督主要拖着这样的身子,在宫宴上撑完全程,还要在关键时刻出手……
“督主,”小卓子眼圈有些红,“您的身子……”
“我没事。”林夙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去把程太医昨日开的补气方子,再煎一副来。晚些时候,秦将军要来议事。”
小卓子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躬身退下。
值房里重归寂静。
林夙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胸口那团闷痛又开始作祟,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它压下去,可这一次,疼痛来得比以往更猛烈。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狠狠地揉捏,挤压。
他咬紧牙关,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不能倒。
至少现在不能倒。
秦岳要来了,漕帮的事要布置,宫宴的局要安排好……
还有景琰。
他想起昨日高公公悄悄传来的消息,说景琰这几日寝食难安,夜里常惊醒,有一次还梦呓般喊了他的名字。
景琰在怕。
怕他倒下,怕他离开,怕这孤寂的皇位上,真的只剩他一个人。
林夙的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弧度。
景琰,你可知,我也怕。
怕来不及为你扫清所有障碍,怕等不到看你江山稳固的那一天,怕……怕你将来想起我时,只剩下一个“权宦误国”的骂名。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
雪又下了,细碎的雪花飘飘洒洒,将这座深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白茫之中。
酉时三刻,秦岳如约而至。
他换了一身常服,褪去了戎装的肃杀,眉宇间却依旧带着边关风沙磨砺出的坚毅。只是那坚毅之下,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忧虑。
“林公公。”秦岳拱手行礼。
“秦将军请坐。”林夙示意小卓子看茶。
两人对坐,一时间竟有些沉默。
炭火噼啪作响,茶香袅袅。窗外是簌簌的落雪声,衬得室内愈发寂静。
“秦将军,”最终还是林夙先开了口,“边关的防务,陛下与将军商议得如何?”
秦岳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道:“陛下有意调整北疆驻防,将部分兵力东调,加强辽东防线。另外……还想在边关推行军屯新政,让戍边将士闲时耕种,以减轻朝廷粮草压力。”
林夙点点头:“军屯是良策。前朝也曾推行,只是后来被豪强侵占,渐渐废弛。此次若能重拾,于国于民都是好事。”
“好事是好事,”秦岳叹了口气,“可推行起来,阻力不小。边关那些将领,多年戍边,早已形成自己的势力范围。军屯一动,势必触及他们的利益。更何况……辽东那边,情况复杂,女真各部虎视眈眈,此时调整防务,风险不小。”
林夙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
他知道秦岳的顾虑是对的。边关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景琰想要改革,想要加强控制,可这其中的平衡,需要极高的政治智慧和军事手腕。
“秦将军,”他缓缓道,“陛下的意思,是先以辽东为试点,调一支精兵过去,由将军亲自统领。军屯新政,也先在将军麾下试行。若效果显着,再逐步推广。”
秦岳一怔:“陛下要我……去辽东?”
“是。”林夙抬眼看他,“将军久在西北,熟悉边事。辽东虽与西北不同,但治军之道,大同小异。陛下信重将军,才将此重任托付。”
秦岳沉默良久。
去辽东,意味着要离开经营多年的西北,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从头开始。意味着要直面女真的威胁,要在复杂的局势中打开局面。
也意味着……要远离京城这是非之地。
“林公公,”秦岳的声音有些干涩,“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
“是陛下的意思。”林夙平静地说,“也是我的建议。”
秦岳猛地看向他。
林夙的目光坦然:“将军留在京城,于己于陛下,都非好事。您手握兵权,又对新政有疑虑,朝中那些人必会想方设法拉拢您、利用您。陛下信任您,可这份信任,经不起一次次试探和挑拨。”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去辽东,是为国戍边,也是……避祸。”
秦岳的手微微颤抖。
他明白了。
林夙这是在为他铺路,为他找一个既能保全自身、又能为国效力的去处。也是在为景琰解除一个潜在的隐患——一个手握重兵、又对朝政不满的将军留在京城,迟早会成为别人手中的刀。
“那名参将……”秦岳忽然问。
“三日后行刑。”林夙道,“陛下已经下旨,赐毒酒,留全尸。家人不累。”
秦岳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三日后,正是腊月二十七,离宫宴还有三日。
他麾下的老部下,将在这个年关前死去。而他,将在不久后远赴辽东,从此与这京城、与这朝堂的是是非非,渐行渐远。
“林公公,”秦岳睁开眼,眼中有着复杂的情绪,“您为陛下……思虑得太周全了。”
周全到,连他这样的局外人,都安排好了退路。
周全到,不惜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承担所有的骂名和怨恨。
林夙没有接话,只是端起已经凉透的茶,缓缓饮了一口。
苦,但不及心里的苦。
“秦将军,”他放下茶盏,“辽东的事,陛下会再与您详谈。这几日,您就在京中好好休息,也……陪陪家人。”
秦岳点点头,站起身,深深一揖:“林公公,保重。”
“将军也是。”
秦岳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林夙依旧坐在那里,裹着白狐裘的身影单薄得像一张纸,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衬得那脸色愈发苍白,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沉静如深潭。
秦岳心中一痛,最终什么也没说,大步走了出去。
雪下得更大了。
秦岳走后,林夙又强撑着批了几份公文。
胸口那团闷痛越来越难以忍受,像有火在烧,又像有针在刺。他握笔的手开始颤抖,字迹也有些歪斜。
“督主,”小卓子再次进来,看到他的样子,吓得声音都变了,“您、您歇歇吧!程太医说了,您不能再劳神了!”
林夙摇摇头,想说什么,却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涌上来。
他捂住嘴,咳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那咳嗽声撕心裂肺,在寂静的值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小卓子慌忙上前替他拍背,却感觉到手下一片单薄的骨头,硌得手心发疼。
咳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才勉强止住。
林夙松开手,掌心一片刺目的红。
小卓子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督主!您、您咳血了!我去叫程太医!我这就去!”
“站住。”林夙的声音虚弱却严厉,“不许去。”
“可是……”
“我说,不许去。”林夙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因剧烈的咳嗽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可眼神却依旧锐利,“一点血而已,死不了。”
小卓子跪倒在地,泣不成声:“督主……您这样……这样会……”
“会什么?”林夙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牵动了胸腔,又是一阵闷痛,“小卓子,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该知道,在这深宫里,死,有时候是解脱。”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可我……还不能死。”
至少,不能死在景琰前头。
不能死在那些敌人还没清理干净的时候。
不能死在这新政推行到最关键的时刻。
小卓子哭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地磕头。
林夙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去,打盆热水来。再把那份漕帮的名单拿来,我再看一遍。”
“督主……”
“快去。”
小卓子抹着眼泪,踉跄着出去了。
林夙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任由那疼痛在身体里肆虐。
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程太医昨日诊脉时那凝重的表情,那欲言又止的神态,还有那些加了又加的药材……都在告诉他一个事实:他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快到他还有那么多事没做完,快到他还没来得及……好好跟景琰道个别。
值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林夙以为是送热水的小卓子回来了,便没有睁眼,只是低声道:“放在那儿吧。”
没有回应。
他睁开眼,却看见景琰站在门口,一身玄色常服,肩上还落着未化的雪花。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景琰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可那双眼睛,却翻涌着林夙看不懂的情绪——震惊、恐慌、愤怒、痛苦……交织在一起,最后化作一片沉沉的死寂。
“陛……”林夙想站起来行礼,却因为动作太急,又牵动了胸腔,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
他连忙捂住嘴,可这一次,血却从指缝间渗了出来,滴在洁白的狐裘上,晕开刺目的红。
景琰的脸色瞬间惨白。
他大步上前,一把扶住林夙摇摇欲坠的身子,声音都在颤抖:“传太医!立刻传程不识!”
“不……”林夙想阻止,可眼前已经开始发黑,意识渐渐模糊。
最后看到的,是景琰那双盛满恐慌和绝望的眼睛。
然后,便彻底陷入了黑暗。
程太医是被高公公亲自从太医院拽来的。
老人家连官帽都戴歪了,气喘吁吁地跑进司礼监值房,一看到榻上昏迷不醒的林夙,还有那狐裘上刺目的血迹,心里就咯噔一下。
“程太医,”景琰的声音冷得像冰,“救他。”
不是命令,不是请求。
是带着绝望的、近乎卑微的乞求。
程太医不敢耽搁,连忙上前诊脉。手指搭上林夙的腕脉,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眉头越皱越紧。
脉象虚浮无力,时有时无,已是油尽灯枯之兆。
他收回手,转身跪倒在地:“陛下……”
“说。”景琰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
“林公公他……积劳成疾,心肺受损,气血两亏,已非药石可医。”程太医的声音发颤,“臣……臣无能。”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炭火噼啪一声,爆出几点火星。
景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目光落在榻上那人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落在那一缕散落在额前的黑发上,落在那一动不动的、单薄得像纸片一样的身躯上。
油尽灯枯。
非药石可医。
八个字,像八把刀,一刀一刀,凌迟着他的心。
“还有多久?”他听到自己问,声音陌生得不像自己的。
程太医伏在地上,不敢抬头:“若……若精心调养,不再劳神,或许……或许还能撑三个月。若再这样下去,只怕……只怕连年都过不去。”
三个月。
连年都过不去。
景琰忽然笑了,笑声低低的,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癫狂和绝望。
“三个月……连年都过不去……”他重复着这句话,一步步走到榻边,缓缓坐下,伸手轻轻抚上林夙的脸。
冰凉。
冰得他手指都在颤抖。
“林夙,”他低声唤,像多年前在东宫时那样,“你答应过朕的……答应过要一直陪着朕的……”
没有回应。
榻上的人依旧昏迷着,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景琰握住了他的手。那只手瘦得只剩骨头,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他用力握着,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暖热它,可那冰凉却顺着指尖,一直蔓延到他心里,冻得他浑身发冷。
“陛下,”高公公小心翼翼地上前,“您……保重龙体。”
景琰没有回头,只是问:“他这几日,都做了什么?”
高公公看了看榻上的林夙,又看了看皇帝冰冷的侧脸,低声道:“林公公这几日……一直在处理漕帮的案子,还有秦将军辽东调防的事。每日只睡两个时辰,药……药倒是按时喝了,可饭食进得少,昨日午膳和晚膳,都只动了几筷子……”
“为什么不报?”景琰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压抑的怒意。
高公公吓得跪倒在地:“陛下恕罪!林公公吩咐过,不许将他的病情外传,尤其……尤其是不能告诉陛下。老奴、老奴也劝过,可林公公他……”
他顿了顿,声音哽咽了:“林公公说,陛下肩上的担子已经够重了,不能再为他分心。”
景琰闭上眼,泪水无声地滑落。
分心?
是啊,他肩上的担子重,他要推行新政,要平衡朝局,要应对那些虎视眈眈的敌人。
所以林夙就一个人扛下了所有。扛下了骂名,扛下了怨恨,扛下了这油尽灯枯的身子,扛到了再也扛不动的那一刻。
“你们都下去。”景琰的声音沙哑。
高公公和程太医对视一眼,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景琰握着林夙的手,将它贴在自己脸上。那冰凉的温度刺得他眼眶发红,可他舍不得放开。
“林夙,你醒醒,”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哽咽,“你睁开眼睛看看朕……你看看朕……”
没有回应。
只有窗外簌簌的落雪声,还有炭火偶尔的噼啪声。
景琰就这样坐着,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衬得那脸色苍白如纸,唯有那双眼睛,赤红得吓人。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榻上的人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朦胧的水雾,有些茫然地看着帐顶,好一会儿,才渐渐聚焦。
“陛……下?”林夙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景琰浑身一震,猛地握紧了他的手:“你醒了?”
林夙转过头,看着他通红的眼睛,还有脸上未干的泪痕,怔了怔,随即明白了什么。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什么力气:“陛下……怎么哭了?”
景琰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他低下头,将额头抵在林夙冰凉的手上,肩膀微微颤抖。
“林夙……林夙……”他一遍遍地唤着这个名字,像个无助的孩子。
林夙静静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心疼、不舍、眷恋,还有……释然。
“陛下,”他轻声说,“别哭。”
景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程不识说……说你油尽灯枯,说你可能……连年都过不去。”
林夙沉默了片刻,缓缓道:“程太医……说得对。”
“为什么?”景琰的声音嘶哑,“为什么不告诉朕?为什么要瞒着朕?”
“因为告诉了陛下,又能如何呢?”林夙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景琰心碎,“陛下会让我停下,会让我休息,会把我关在寝宫里,用天下最好的药材吊着我的命。”
他顿了顿,看向景琰:“可那样,漕帮的案子谁来查?秦将军的调防谁来安排?宫宴的局谁来布置?新政的推行,谁来为陛下扫清障碍?”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扎在景琰心上。
“可是……”
“没有可是。”林夙打断他,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陛下,这条路,是臣自己选的。从当年在东宫,臣决定跟随您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会有这一天。”
他费力地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上景琰的脸,替他擦去眼泪:“陛下,您是一国之君,肩上担着江山社稷,千万百姓。您不能……不能为了臣一个人,停下脚步。”
景琰抓住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泪水滚烫:“可朕不能没有你……林夙,朕不能……”
“陛下,”林夙看着他,眼中有着深深的眷恋,也有着决绝的清醒,“这世上,没有谁是不能没有谁的。当年先帝驾崩,朝局动荡,陛下不也一个人撑过来了吗?”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等臣走了,陛下……要好好的。好好推行新政,好好治理江山,好好……活着。”
“不……”景琰摇着头,泪水模糊了视线,“朕不许你走……朕不许……”
林夙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中那层水雾渐渐散去,露出深潭般的清澈和平静。
那平静,让景琰恐慌。
他忽然意识到,林夙是真的做好了离开的准备。不是赌气,不是试探,是真的……接受了这个结局。
油尽灯枯,非药石可医。
八个字,成了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窗外,雪还在下。
纷纷扬扬,将这座深宫,将这座江山,将所有的爱恨情仇,所有的遗憾不舍,都覆盖在一片洁白之下。
可那洁白之下,是再也回不去的曾经,是再也抓不住的温暖,是注定要孤独一人的未来。
景琰紧紧握着林夙的手,仿佛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那手,依旧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