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像个磨叽的老头,拄着拐杖,一步三晃地往前挪。可对于蛰伏在京城阴影里的林澈来说,每一天的流逝,都意味着距离收网的那一刻更近一步。
青州那边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劲爆,也越来越……让人血压升高。
陈大陈二和刘老实那边,后续又补充了许多细节。李嵩强征的“推广费”,数额远超之前预估,已经逼近十万两白银!而这笔巨款,真正用于打造农具的,十不足一!大部分都流入了李嵩及其党羽的私囊,还有一部分,则被用于“打点”上官,其中重点“孝敬”对象,果然就是户部左侍郎郑源!他们甚至设法弄到了一些经手胥吏的私下记录,虽然零碎,但拼凑起来,足以指向李嵩和郑源之间的金钱往来。
同时,青州各地的民怨已经快压不住了。不仅仅是农户,连一些中小地主和商人也开始怨声载道。因为李嵩为了尽快见到“政绩”,不仅强征钱粮,还大量征发民夫去打造那些粗制滥造的“嵩犁”、“嵩车”,耽误农时,影响商贸,搞得天怒人怨。已经有零星地方出现了小规模的抗征事件,虽然都被李嵩用暴力强行压了下去,但那股压抑的怒火,就像地底奔涌的岩浆,随时可能喷发。
而京城这边,林澈自己的准备也基本就绪。
“酥香记”和“焕颜阁”为他积累了海量的资金,足以支撑任何突发状况。城外秘密庄院里的那批“私兵”,在经过几个月的强化训练和“思想教育”(主要是来福拿着大把银子和林澈画的大饼反复洗脑)后,已经初具规模,虽然还谈不上什么精锐,但拉出去充场面、干点盯梢护卫之类的活儿,已经绰绰有余。最关键的是,忠诚度初步有了保障。
来自公主的那封密信,则像是一张清晰的“敌人关系网”和“备用逃生通道图”,被他反复研究,烂熟于心。
所有的碎片,似乎都已经收集齐全。是时候,把它们拼成一把能彻底捅死李嵩的致命凶器了!
这天深夜,汀兰院的书房再次门窗紧闭,灯火通明。只是这一次,书房里弥漫的不再是愤怒或压抑,而是一种大战将至前的、极度冷静的肃杀之气。
书桌上,摊开着那厚厚一叠原始罪证,旁边还放着几份刚整理好的摘要和关键线索图。林澈坐在主位,来福垂手站在一旁,眼神里充满了激动和紧张。
“少爷,各方面的情况,基本都齐了。”来福的声音因为兴奋而有些发干,“李嵩那老狗在青州搞得天怒人怨,民愤极大!咱们手里的罪证扎实得很!城外庄子里的兄弟们也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动用!公主那边……也递了话。您看,咱们是不是……可以动手了?”
林澈没有立刻回答。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在那堆罪证和旁边的青州地图、以及一张他简单绘制的朝廷关系图上来回扫视。他的大脑以前世特种兵执行高风险任务前的标准,进行着最后一次全局推演和风险评估。
“时机……确实差不多了。”林澈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李嵩现在就像个吹到极限的猪尿泡,看着光鲜鼓胀,其实只需要一根针,轻轻一戳,就得彻底炸裂!”
他站起身,拿起一支炭笔,在空白的纸上开始勾勒他的“发难路线图”。
“第一路,也是最重要、最正规的一路——御史台!”林澈在纸上写下了“御史台”三个字,重重圈了起来,“那帮言官,别的本事可能没有,但闻风奏事、弹劾大臣是他们的老本行,而且他们拥有直接上达天听的权利。把李嵩贪墨赈灾款、强征‘推广费’、草菅人命这些最核心、最能引发公愤的罪证,整理成一份措辞严谨、证据链清晰的弹劾奏章副本,想办法递到某个素有清名、又比较头铁、不怕得罪郑源的御史手里。不需要原件,副本就行,关键是快,要抢在李嵩和郑源反应过来之前,先把事情捅到皇帝面前!”
“明白!咱们可以借助商会的关系,或者通过一些退下来的老官人脉,想办法递话。”来福赶紧记下。
“第二路,刑部!”林澈又写下了“刑部”二字,“刑部掌管天下刑名,李嵩草菅人命、屈打成招的案子,正好归他们管。把相关的状纸、证言,整理好,匿名投递到刑部衙门!不需要他们立刻立案,只要把这些东西塞进去,就像往茅坑里扔石头,肯定会激起动静。到时候,自然会有想立功或者跟郑源不对付的官员,咬着不放。”
“第三路,”林澈的笔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就是咱们的‘秘密通道’了。”他在纸上写了个“宫”字,但画了个圈,表示并非明路。
“公主殿下既然递了橄榄枝,咱们不用白不用。而且,这条路可能最直接,最有效。”林澈看向来福,“你把李嵩冒功的最关键证据——比如咱们当初研发时的一些原始草图笔记(幸好老子还留了一手备份),还有陈大他们查到的、李嵩得到图纸前后的一些异常动向,以及他如何将咱们的心血变成盘剥工具的关联证据,单独整理成一份最精炼、最直观的材料。然后,你亲自去一趟城西‘听雨茶楼’,找到那个持紫砂小壶的掌柜,按暗号对接。把这份材料,通过公主的渠道,直接送进宫里!记住,只送这份关于冒功和盘剥的核心证据,其他的先不用。要让陛下第一时间意识到,他之前褒奖的‘国之干臣’,不仅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更是个用他的信任来祸害百姓的蠢虫!”
这一招,极其狠辣!等于是直接抽掉了李嵩立足的根本——皇帝的信任!一旦皇帝发现自己被当猴耍了,那滔天怒火,绝对比任何御史的弹劾都可怕!
“第四路,”林澈的眼中闪过一丝市井的狡黠,“民间舆论!把李嵩强征‘推广费’、逼得百姓家破人亡的那些最惨、最能激起共情的故事,加工一下,编成顺口溜、小段子,让咱们的人到酒楼茶馆、街头巷尾去散播。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青州有个狗官叫李嵩,是如何的丧尽天良!民意的浪潮,有时候比官府的公文更有力量!”
来福听得心潮澎湃,少爷这简直是四面合围,布下了天罗地网啊!官方、司法、宫廷、民间,所有能利用的渠道全都用上了!这简直是要把李嵩的棺材板用钢钉焊死的节奏!
“少爷,您这谋划……太周全了!这下李嵩那老狗绝对是插翅难飞!”来福激动得脸都红了。
“还不够。”林澈却摇了摇头,眼神冰冷,“要确保万无一失,还得防着郑源狗急跳墙,动用关系强行把案子压下来,或者丢车保帅,只处理李嵩,而保全他自己。”
他沉吟片刻,说道:“在把证据递出去的同时,让我们在城外的人,分出几个机灵的,暗中盯住郑源府邸以及几个可能和他有密切往来的官员府邸。留意他们的动静,看看他们收到风声后,会有什么反应,会和什么人接触。如果可能……看看能不能抓到一点郑源与李嵩之间更直接的金钱往来证据。哪怕只是一点线索,在关键时刻拿出来,都可能是压垮郑源的最后一根稻草!”
“明白!我会安排最机灵、最擅长盯梢的兄弟去做!”来福重重领命。
“所有罪证的原始件,必须保管好,抄录多份,分开隐藏。递出去的,都用抄录件。”林澈最后叮嘱,“具体执行的时间,等我最后通知。我们要等一个……李嵩最得意忘形的节点。”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夜气,看着远处沉睡的京城,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
“李嵩,郑源……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这次,老子不仅要李嵩永无翻身之日,还要让你们知道,抢老子的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京城的天,也该变一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