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制定完毕,如同给一部精密的杀戮机器上紧了最后一道发条,只待按下启动按钮的那一刻。
按理说,此刻的林澈,应该处于一种极度兴奋、或者紧张不安的状态。毕竟,他即将发动的,是一场针对一位四品实权官员及其背后部堂高官的殊死搏杀,成败在此一举,风险极高。
然而,出乎来福的意料,自家少爷反而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状态。
那种感觉,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海面上那种诡异的、连波浪都似乎凝固了的死寂。又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手,在陷阱已经布置妥当,诱饵也已放出,就等着猎物自己走进来的时候,那种笃定的、甚至带着点悠闲的等待。
接下来的几天,林澈的生活规律得令人发指。
早上睡到自然醒,慢悠悠地吃完春桃准备的、越来越精致的早餐(这丫头厨艺见涨),然后就去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下躺着,眯着眼睛看天,或者拿着一本闲书(往往是市面上最流行的、文笔烂俗的才子佳人小说)翻几页,时不时还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嗤笑,也不知道是在笑话书里的情节,还是在嘲讽即将倒大霉的李嵩。
下午,他偶尔会去“酥香记”或者“焕颜阁”转一圈,但不再是去查账或者指导经营,纯粹就是去晃荡。在“酥香记”门口闻闻炸鸡的香味,跟排队的老顾客扯几句闲篇;在“焕颜阁”里,看着那些贵妇小姐们为了最新款的水粉唇脂一掷千金,脸上露出一种类似于“呵,女人”的玩味表情。
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指挥着庄户在汀兰院里开辟了一小块菜地,美其名曰“体验田园乐趣”,亲手种了几垄小葱和韭菜,每天亲自浇水,蹲在旁边一看就是老半天,仿佛那几根绿苗是什么绝世珍宝。
他绝口不再提李嵩,不提青州,不提复仇。就好像那件足以震动朝野的大事,跟他完全没有关系一样。
他这种反常的淡定,把来福给整得有点不会了,心里跟猫抓似的,又痒又急。
“少爷,咱们……咱们什么时候动手啊?”终于,在一个夕阳西下、晚霞漫天的傍晚,来福看着悠闲品着新茶(据说是通过钱掌柜的关系弄到的、价比黄金的真正雨前龙井)的林澈,忍不住再次问道,“青州那边最新消息,李嵩为了庆祝‘推广顺利’,又要大摆宴席了,据说还邀请了周边几个州府的官员,风光无限啊!咱们的证据也都准备好了,兄弟们摩拳擦掌,就等您一声令下了!”
林澈慢条斯理地吹开茶汤上的浮沫,呷了一小口,眯起眼睛,一脸享受:“嗯,这茶不错,回头给宫里……呃,给咱们自己也多备点。”
来福:“……” 少爷,咱们在说正事啊!诛九族……啊不是,是铲奸除恶的正事!
放下茶杯,林澈这才抬眼看向一脸焦急的来福,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却带着某种掌控一切意味的笑容。
“急什么?好饭不怕晚,好戏不怕等。”他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点懒洋洋的调子,“李嵩要摆庆功宴?好事啊!这说明他觉得自己已经稳了,已经站在人生巅峰了,正是最得意、最忘形、警戒心最低的时候。”
他站起身,走到院子中间,活动了一下因为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身体,夕阳的余晖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边。
“戏台子,人家自己都快搭好了,锣鼓家伙也准备齐了,咱们这些看客兼……嗯,兼砸场子的,总不能抢了主角的风头不是?”林澈的语气带着一种黑色幽默,“让他唱!让他可劲儿地表演!等他唱到最高潮,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接受万众朝拜、从此走上人生巅峰的那一刻……”
林澈转过身,面向来福,那一刻,他眼中再也没有了平时的慵懒和戏谑,只剩下一种如同磐石般坚定的冷静,和一种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般危险的光芒。
“才是咱们登场,给他这出荒唐戏,画上一个永久休止符的最佳时机!”
他拍了拍来福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告诉下面的兄弟们,养精蓄锐,把刀子磨快,把精神头养足。别整天急吼吼的,跟没见过世面的雏儿似的。”
他的目光投向远方,仿佛已经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青州府衙那场即将到来的、虚假的繁华。
“这次,咱们不动则已,一动,就要石破天惊!要把这京城的天,捅个窟窿!要玩,就玩把大的!大到让所有人都记住,招惹我林澈,会是个什么下场!”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砸在来福的心头。
来福看着少爷在夕阳下那张平静却蕴含着可怕力量的脸,之前所有的焦躁和不安,突然间就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比的信任和一种与有荣焉的激动!
“是!少爷!小的明白!这就去告诉兄弟们,让他们都稳住了!等着看好戏!”来福挺直腰板,声音洪亮地应道。
林澈点了点头,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龙井,又呷了一口,目光悠然地望向天边那最后一抹绚烂的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