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机,就像挂在枝头最熟的那颗果子,看着诱人,但摘早了酸涩,摘晚了落地烂泥。林澈感觉自己等待的那个“瓜熟蒂落”的节点,终于他妈的要到了!
青州那边传来最后一道加急消息:李嵩的“嵩犁、嵩车推广阶段性总结暨庆功大宴”,定于三日后的午时,在青州府衙隆重举行!据说不仅邀请了青州全境的头面人物,连周边几个州府与他交好的官员,以及一些有意巴结的富商巨贾都收到了请柬。李嵩更是放出狂言,要将此次宴会办成“青州百年未有的盛事”,并已写好奏章,准备在宴后即刻以“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向皇帝陛下报喜邀功!
消息传到汀兰院,来福激动得差点原地蹦起来:“少爷!时候到了!那老狗果然飘到天上去了!咱们动手吧!”
林澈坐在院子里,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敲击着,脸上没有任何激动,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秋高气爽,是个搞事情的好日子。
“嗯,是时候了。”他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锤定音的决断,“再让他蹦跶下去,老子怕他真以为自己能上天,跟太阳肩并肩了。”
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地看向来福:“人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来福挺直腰板,语速飞快,“按照您的吩咐,从青州接来的那三位老丈,都安置在城外秘密庄院里,好吃好喝伺候着,也跟他们反复交代清楚了告御状的流程和利害关系。这三位,一位是当年赈灾款被贪,儿子冻饿而死的张老栓;一位是女儿被李嵩强掳、投井自尽的柳老汉(他身子稍微好了点,坚持要来);还有一位是家里田产被强占、老妻气病身亡的赵石头。都是血海深仇,铁了心要告倒李嵩的!”
“好!”林澈点头,“要的就是这种苦大仇深、能引发共鸣的‘活证据’!”
“咱们自己的人手也安排妥当了。”来福继续汇报,“挑了十个最机灵、手脚最利索、嘴巴最严的兄弟,都换上了普通百姓的粗布衣服,混在咱们商队的马车里,已经分批进了城,在预定地点潜伏下来了,随时可以接应。家伙也都带上了,以防万一。”
“嗯,预案要做好,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武。咱们是去告状,不是去造反。”林澈叮嘱了一句,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最关键的是,皇帝老儿那边的行程,摸准了吗?”
“摸准了!”来福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宫里传出的确切消息,陛下秋狩,定于后日巳时三刻左右,从西郊猎场启程回銮,预计午时前后,会经过西华门外的官道!那条路宽敞,禁军布防相对没那么严密,是咱们拦驾的最佳地点!”
“西华门外……午时……”林澈在心里快速盘算着时间差。李嵩在青州的庆功宴是午时开始,这边皇帝回銮也是午时前后……完美!等于是李嵩在青州敲锣打鼓庆祝自己“走上人生巅峰”的时候,他林澈在京城,直接给他来个“釜底抽薪”,把他从云端一脚踹进地狱!
这时间点选的,简直是艺术!
“好!就定在后日午时,西华门外官道,拦驾告状!”林澈一拍石桌,定了下来。
他看向来福,语气变得无比严肃:“你亲自去城外庄子,把那三位老丈接进城,妥善安置,后日一早,我带他们过去。告诉兄弟们,后日都给我把招子放亮点!一切按计划行事!谁那里掉了链子,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
“少爷放心!保证万无一失!”来福感受到少爷身上那股决绝的气势,血液也跟着沸腾起来。
决定已下,整个汀兰院乃至城外秘密基地,都如同上紧了发条的钟表,开始无声而高效地运转起来。
林澈自己,反倒成了最“闲”的那个人。他依旧该吃吃,该喝喝,甚至晚上还多睡了半个时辰,养精蓄锐。只是那双眼睛,在平静的表面下,闪烁着如同即将扑食的猎豹般的光芒。
第二天傍晚,来福悄悄将那三位从青州接来的老农带进了汀兰院。三位老人都是典型的庄稼汉模样,皮肤黝黑,满脸沟壑,手上布满了老茧和裂口。他们穿着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眼神里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豁出去的悲愤和一丝见到“青天”的期盼。
他们一见到林澈,就要下跪磕头,被林澈赶紧拦住了。
“几位老丈,使不得,折煞小子了。”林澈将他们扶起,看着他们那饱经风霜、写满苦难的脸,心里也是堵得难受。这就是被李嵩那狗官逼得走投无路的百姓!活生生的证据!
“世子爷!您……您一定要为小老儿们做主啊!”年纪最大的张老栓,声音哽咽,老泪纵横,“那李嵩,他不是人!是畜生啊!”
柳老汉和赵石头也是红着眼圈,紧紧攥着拳头,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林澈看着他们,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几位老丈放心!明日,就是那李嵩恶贯满盈之时!你们所受的冤屈,流的血泪,明日,定要让那狗官,连本带利地还回来!你们只需要记住我之前交代你们的话,到了御驾前,不要怕,把你们的冤情,原原本本,大声地说出来!陛下和满朝文武,会为你们做主的!”
三位老人用力地点着头,浑浊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色蒙蒙亮。林澈换上了一身半新不旧的青色布袍,打扮得像个稍微体面点的读书人,但绝不过分招摇。他仔细检查了一下贴身收藏的那几份最关键的罪证摘要和状纸副本。
来福和挑选出来的十个精锐手下,也都准备就绪,分散在预定路线的各个节点,随时准备策应。
辰时刚过,林澈便带着那三位神情紧张又决绝的老农,乘坐一辆不起眼的、没有任何标记的马车,离开了汀兰院,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清晨京城开始苏醒的人流中。
马车没有直接驶向西华门,而是在城内绕了几圈,确认没有尾巴之后,才在一个僻静的巷口停下。林澈带着三位老农下车,步行朝着西华门外的官道走去。
越是接近目的地,三位老农越是紧张,呼吸都急促起来。毕竟,他们要去拦的,是皇帝的御驾!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
林澈察觉到了他们的紧张,低声安慰道:“别怕!记住,咱们占着理!咱们是告状的苦主,不是作奸犯科的歹人!陛下是明君,一定会为咱们主持公道的!”
他的话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三位老人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来到西华门外的官道旁,这里已经有不少百姓被拦在了警戒线外,翘首以盼,想要一睹天子仪仗的风采。禁军士兵盔明甲亮,手持长戟,肃立在道路两旁,气氛庄严肃穆。
林澈带着三位老农,混在人群边缘,找了一个既不显眼、但又能在御驾经过时迅速冲出去的位置,静静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阳光逐渐变得炙热,官道上尘土微微扬起。远处,隐隐传来了马蹄声和仪仗开道的鸣锣声。
来了!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
林澈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但眼神却越发冷静锐利。他看了一眼身边三位因为紧张而脸色发白、身体微微颤抖的老农,低喝一声:“记住你们的冤屈!记住李嵩的恶行!成败在此一举!”
三位老农用力点头,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决绝的光芒!
皇帝的仪仗越来越近,明黄色的华盖,威严的骑兵,肃穆的步辇……庞大的队伍带着无上的威压,缓缓行来。
就是现在!
当皇帝的龙辇行进到距离他们最近的位置时,林澈猛地一推身旁的张老栓,低吼道:“就是现在!冲出去!喊冤!”
早已蓄势待发的张老栓,如同被压抑了太久的弹簧,猛地爆发出与他年龄不符的速度和力量,一个箭步就冲破了警戒的禁军士兵(士兵显然也没料到有人敢真冲),踉踉跄跄地扑到了官道中央,正好挡在了龙辇的前方!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怀中那份沾满血泪的状纸高高举过头顶,嘶声哭喊道,那声音凄厉得划破了长空:
“陛下——!!!冤枉啊——!!!青州知府李嵩,夺人造物,冒功欺君,残害百姓,逼死人命!请陛下为小民做主!为青州万千冤魂做主啊——!!!”
几乎与此同时,柳老汉和赵石头也紧跟着冲了出去,跪在张老栓身后,磕头如捣蒜,泣不成声:
“陛下明察!李嵩强抢民女,逼死我儿啊!”
“陛下!李嵩强占民田,气死我老伴!请陛下诛杀此獠!”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肃穆的仪仗队伍瞬间大乱!
“护驾!护驾!!”
“有刺客!拦住他们!”
禁军统领又惊又怒,厉声嘶吼,大批士兵立刻蜂拥而上,将跪地喊冤的三个老农和林澈(他站在原地没动,但也被瞬间围住)团团包围,明晃晃的刀枪对准了他们!
龙辇的帘子被一只保养得宜的手微微掀开一角,一道深沉而威严的目光,透过缝隙,落在了官道中央那三个跪地痛哭、状若疯癫的老农,以及那个站在不远处、虽然被刀枪指着却依旧挺直脊梁的青衫少年身上。
现场一片死寂,只剩下老农们悲恸的哭嚎声在回荡。
林澈感受着周围刀锋的寒意和无数道震惊、愤怒、好奇的目光,心中却一片平静。
戏台,已经搭好。主角,也已登场。
李嵩,你的“好日子”,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