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转瞬即逝。
万墟秘境开启之日，青岚宗山门前的“破云台”上，三十七支队伍整齐列阵，总计一百五十三名筑基期弟子。晨光穿透云层，在白玉台面上投下道道金线，空气里弥漫着紧张与期待交织的气息。
林风站在队伍中，怀里抱着那个已经升级到第三版的睡袋——这次加了反重力符文，关键时刻能当简易降落伞用。他身旁，战玲珑一身利落的墨绿色劲装，腰间佩剑，背后还多了个轻巧的箭囊，里面插着十二支特制破甲箭。
苏晚晚紧张地攥着符箓包，手指因用力而发白。她这三个月进步显着，画符成功率稳定在了五成，但代价是——符箓堂的练习室被她炸塌了两次，维修费用记在了林风账上。
楚云澜站在队伍最前方，背脊挺直如剑。他今日换了一身玄底银纹的劲装，腰间佩剑换了柄更古朴的，剑鞘上刻着的不是装饰纹路，而是密密麻麻的微型阵法。这三个月，他对林风和苏晚晚的嫌弃丝毫未减，但训练时却严格到苛刻——用他的话说：“我可以讨厌你们，但不能让我的队伍里有废物。”
“辰时三刻到！”执事长老高声宣布，“秘境入口即将开启！各队按抽签顺序，依次进入！”
破云台中央，空气开始扭曲。一个直径三丈的漩涡缓缓浮现，边缘泛着七彩流光，中心是深邃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漩涡周围，空间发出低沉的嗡鸣，震得人耳膜发痒。
这就是通往万墟秘境的入口——一个不稳定的空间裂隙，每十年才稳固一次，每次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
“第一队，进！”
抽到首签的队伍毫不犹豫，五人同时跃入漩涡，身影瞬间被黑暗吞噬。
“第二队！”
“第三队！”
队伍一个个减少。轮到林风他们时，已是第二十一队。
“记住，”战玲珑最后叮嘱，“进入漩涡后会有强烈眩晕感，抓紧彼此。落地后立刻集结，不要分散。”
楚云澜点头，率先走向漩涡边缘。苏晚晚深吸一口气，跟上。战玲珑第三个。
林风本该第四个，但他盯着漩涡边缘那些流转的空间纹路，眼睛亮得吓人。
这三个月，他除了训练，还研究了一切能弄到的空间阵法资料。眼前这个漩涡，是他见过最完整、最生动的空间传送实例。那些七彩流光不是装饰，是空间折叠时泄露的法则具现；那低沉的嗡鸣不是噪音，是维度摩擦产生的灵力震荡……
“林风！”战玲珑回头低喝。
“来了来了！”林风回过神，小跑跟上。但他一边跑，一边还不忘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用特制的灵墨笔飞快记录着什么。
“你在干什么？”楚云澜皱眉。
“记笔记！”林风头也不抬，“这漩涡的纹路结构，跟古籍上记载的‘星移阵’有七成相似，但节点分布更……”
“闭嘴，跳！”战玲珑打断他。
楚云澜第一个跃入漩涡。苏晚晚闭眼跟上。战玲珑拽了林风一把，两人同时跃起。
失重感瞬间袭来。
周围是光怪陆离的彩色洪流，身体像被无数只手拉扯、旋转、折叠。耳边是尖锐的啸叫，分不清是风声还是空间撕裂的声音。
林风死死抓着战玲珑的手腕——这是训练时定下的方案，以防走散。他能感觉到战玲珑的手很稳，即使在如此剧烈的空间颠簸中，她的脉搏依然平稳有力。
但林风自己的注意力，又飘了。
透过半闭的眼睑，他“看”到了更多东西。那些彩色洪流不是无序的，它们有规律，像经脉中流淌的灵力，遵循着某种复杂的回路。漩涡内部的结构，比外面看到的复杂百倍，层层叠叠的空间褶皱，宛如一朵盛开的、立体的莲花……
“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空间折叠不是平面叠加，是螺旋嵌套，每个褶皱都是一个微缩的传送单元……”
“林风！”战玲珑的声音穿透混乱，“集中精神！”
“我在集中！”林风辩解，“师姐你看，左前方三十度那个褶皱，灵力流动有滞涩，应该是上次开启时受损的节点，我们可以……”
话没说完，异变陡生。
整个漩涡猛地一震。
不是普通的震动，是那种仿佛巨兽苏醒、空间本身在颤抖的剧烈震荡。彩色洪流瞬间紊乱，原本有序的流动变得狂乱无序，拉扯力暴涨数倍。
“啊——！”苏晚晚的尖叫被扭曲成怪异的颤音。
楚云澜低吼一声，剑气爆发，在身周形成护罩。但空间乱流无视防御，直接作用在肉体上。
战玲珑手腕一转，将林风拉到身前，另一只手剑指虚点，冰蓝色剑气如莲花绽放，勉强撑开一片相对稳定的区域。
但林风……还在走神。
他盯着那个“受损节点”，眼睛越来越亮：“对了！就是这个！如果在这里注入反向灵力，会不会形成一个临时稳定锚点？就像炼丹时控制火候的‘回龙手法’……”
他居然真的开始尝试。
左手依旧抓着战玲珑，右手却艰难地从怀里摸出三张符箓——是他特制的“灵力导引符”，本来是用来辅助布阵的。他咬破舌尖，精血喷在符箓上，然后用力一甩。
符箓化作三道金光，射向那个受损节点。
“林风你疯了？！”楚云澜怒吼。
晚了。
符箓触及节点的瞬间，整个漩涡的光影骤然一滞。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刹那。
然后，反弹。
比之前剧烈十倍的震荡轰然爆发。林风感觉自己像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狠狠抡了一圈，然后……扔了出去。
“噗通！”
不是轻柔的落地，是结结实实的砸落。
林风只觉得背上一阵剧痛，眼前金星乱冒。他勉强睁眼，发现自己趴在一片灰扑扑的地面上，嘴里全是土腥味。
周围……很安静。
诡异得安静。
他撑起身子，环顾四周。这里是一片开阔的荒地，地面是暗红色的砂土，远处有残破的建筑轮廓，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不见日月。
这就是万墟秘境？
林风揉着发疼的背，忽然觉得不对劲。
太安静了。
按照资料，秘境入口附近应该有先进入的队伍集结、侦查、布置营地。可现在，目力所及，一个人影都没有。
除了……地上那几个鼓包。
林风眯眼细看。那些鼓包大小不一，表面覆盖着新鲜的砂土，还在微微蠕动。其中一个鼓包里，伸出了一只颤抖的手，手指上戴着熟悉的银剑纹戒指。
楚云澜？！
另一个鼓包，“哗啦”一声，钻出个灰头土脸的身影，鹅黄裙衫已看不出本色——是苏晚晚，她正呸呸地吐着嘴里的沙子。
第三个鼓包裂开，战玲珑站起身，月白色劲装沾满尘土，长发散乱，但眼神依旧锋利如刀。她第一件事是摸向腰间——剑还在。
然后，她看向林风。
那眼神，让林风想起了某种被惹怒的、即将捕食的凶兽。
“我……”林风干笑，“我是不是……闯祸了？”
战玲珑没说话，只是抬手，指向他身后。
林风转头。
然后，他看到了。
以他落地处为中心，半径十丈的地面，整体下陷了三尺。凹陷边缘，砂土还在簌簌滑落。而在凹陷周围，散布着十几个类似的鼓包，有大有小，有的在蠕动，有的毫无动静。
更远处，陆续有身影从土里爬出来，个个灰头土脸，神情呆滞。
“这、这是……”林风结结巴巴。
“塌方。”战玲珑声音平静得可怕，“空间波动引发的局部塌方。你，”她盯着林风，“是震源。”
林风咽了口唾沫。
这时，其他鼓包也陆续“破壳”。一个个狼狈的身影钻出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哦不，都是年轻弟子，只是此刻形象实在不敢恭维。
“谁……谁干的？！”一个满脸沙土的壮汉咆哮，他是第七队的队长，以脾气火爆着称。
“我的罗盘……罗盘碎了！”一个女弟子捧着裂成三片的定位法器，欲哭无泪。
“咳咳……呸！我吃了一嘴土！”
“我的护身符灵力耗尽了！”
抱怨声、咒骂声、咳嗽声此起彼伏。所有人的目光，渐渐聚焦到林风身上——毕竟，他是唯一站在“震源”中心，而且看起来最完好的人。
“是你？！”壮汉队长瞪向林风，“刚才那阵空间乱流，是不是你搞的鬼？！”
林风挠头，试图解释：“那个……我在研究传送纹路，发现有个节点受损，就想试试能不能修复，结果……”
“修复？！”一个清瘦的阵法师弟子尖叫，“你管那叫修复？！那叫引爆！空间节点能随便碰吗？！你师父没教过你基础阵法常识吗？！”
“教是教过，”林风老实说，“但书上说‘空间节点极其稳定，非元婴不可撼动’，我就想试试……”
“试你个头啊！”阵法师弟子气得发抖，“那是常规节点！秘境入口这种高频使用的传送节点，本身就是半损状态！你那一捅，就跟往快散架的马车轮子上踹一脚没区别！”
林风缩了缩脖子。
这时，楚云澜也从土里完全挣脱出来。他脸色铁青，玄色劲装沾满尘土，银纹都灰扑扑的。但他第一件事不是清理自己，而是走到战玲珑身边，压低声音：“情况不妙。”
战玲珑点头。
她已经数清了——在场被埋的队伍，足足八支，四十多人。而且看那些人的眼神，这事不可能轻易了结。
果然，壮汉队长大步走过来，身后跟着七八个同样怒气冲冲的队友：“小子，你说怎么办吧！”
“什么怎么办？”林风装傻。
“赔！”壮汉队长吼，“老子的护身法器被震坏了！队里三个师弟扭伤了脚！还有，这塌方耽误了我们至少半个时辰的侦查时间——秘境里时间就是机缘，你赔得起吗？！”
“对！赔！”
“我的定位罗盘是祖传的！”
“我师姐吓晕过去了，这精神损失怎么算？”
人群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苏晚晚吓得躲到战玲珑身后，楚云澜按剑上前半步，眼神冰冷。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
林风忽然举起手：“等等！”
众人安静了一瞬。
“那个，”林风从怀里掏出个小布袋，“大家先别急，吃颗糖消消气？”
他从袋子里倒出一把五彩糖豆，热情地分发：“这是特制的‘压惊糖’，能舒缓情绪，补充灵力，还能……呃，祛除体内淤积的土属性浊气，对刚才被埋的各位特别有效！”
众人：“……”
壮汉队长额头青筋直跳：“小子，你耍我们？！”
“不敢不敢！”林风连忙摆手，“我是真心赔罪！这样，除了糖豆，我再给各位提供一些实用的小道具。”
他又从储物袋里掏出几个稀奇古怪的东西：几个巴掌大小的金属圆盘、几捆颜色诡异的绳子、还有几个装着不明液体的瓶瓶罐罐。
“这是‘便携式净水器’，秘境里水源可能有问题，用这个过滤一下，保证安全。”
“这是‘荧光指引绳’，夜里绑在树上，能当路标，还能驱赶低阶毒虫。”
“这个是‘速效生肌膏’，治疗皮肉伤效果一流，比丹堂卖的那种便宜还好用……”
他一边介绍，一边分发，动作熟练得像摆摊多年的老商贩。
众人再次呆住。
这画风转得太快，刚才还在讨伐罪魁祸首，现在变成集市推销现场了？
但不得不说，林风那些小玩意儿……看起来还真有点用。
一个女弟子迟疑地接过净水器：“这个……真能过滤毒水？”
“保证能！”林风拍胸脯，“我用沼泽毒水试过，过滤后连灵蛙都能喝！”
“那这荧光绳……”
“加了特制磷粉和驱虫草药，夜里能亮六个时辰，毒虫闻着味就跑。”
众人面面相觑。壮汉队长盯着手里的生肌膏，又看看林风那张真诚（且带着傻气）的笑脸，火气莫名消了一半。
“算了，”他摆摆手，“看在同门的份上，这次不跟你计较。但小子，你给我记住了——秘境里别再瞎折腾！再折腾，老子第一个揍你！”
“一定一定！”林风连连点头，“我保证乖乖的！”
其他队伍见领头的都松口了，也各自散了，一边走一边研究刚到手的小道具，气氛居然缓和了不少。
等人群散去，楚云澜才冷冷开口：“你那些破烂，值多少灵石？”
“不值钱，”林风咧嘴，“都是我自己做的，成本加起来不到五十灵石。”
“那你赚了。”楚云澜瞥他一眼，“刚才那些法器，随便一件都不止五十。”
战玲珑终于叹了口气，按了按眉心：“先离开这里。入口附近不宜久留，而且……”
她看向四周：“我们耽误太久了，其他队伍已经深入秘境了。”
四人简单整理装备，确认方向，开始向秘境深处进发。
走出塌方区时，林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直径十丈的凹陷，在暗红色荒地上格外显眼，像大地的一道伤疤。
“师姐，”他小声说，“我真的只是想研究一下……”
“我知道。”战玲珑没看他，“但林风，记住——在秘境里，好奇会害死猫，也会害死人。”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包括你自己，和你身边的人。”
林风沉默了。
他看向楚云澜挺拔却僵硬的背影，看向苏晚晚还带着后怕的侧脸，看向战玲珑沾满尘土却依旧笔挺的肩线。
忽然明白，自己那“随手一试”，可能真的会害死他们。
“师姐，”他郑重道，“我以后……会注意的。”
“嗯。”
四人身影渐渐消失在荒地的地平线。
而在他们身后，入口附近，几个身影从隐蔽处走出。
“有意思的队伍。”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轻笑，“那个林风……确实如情报所说，是个‘变数’。”
“要动手吗？”另一个问。
“不急。”黑衣人摇头，“秘境还长着呢。让他们先探路，我们……伺机而动。”
他看向林风消失的方向，面具下的眼睛闪着幽光。
“玲珑风……呵呵，看看你们能在这万墟秘境里，刮起多大的风吧。”
风起，砂土飞扬。
秘境的第一天，就以一场塌方闹剧开场。
而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