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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当沿着愈发狭窄的峡江悄然潜行时,常能见到两三米高的巨人,此时,返星少年亼尛云沙已然离开古盐国,踏入峡国境内。峡国,又称三峡国、银门国,因国内众多居民身形魁梧,被其他国家惯称为“巨人国”。若在三百万年后的中国地图上审视,其疆域涵盖今湖北西部(包括整个三峡地区),重庆直辖市东部,以及陕西南部,总面积约为15万平方公里。

瞿塘峡作为长江三峡的第一峡,全长共八公里,不仅是三峡中距离最短的一段,更是其中最为雄伟、险峻的一段,以其“雄”的特色而闻名于世。瞿塘峡的西端入口处,两岸高耸的断崖陡立,高度达到数百丈,而江面宽度却不足百米,形状犹如一扇巨大的天然门户,因此得名“夔门”,历来享有“夔门天下雄”的美誉。入口左侧的山峰名为赤甲山,因其山体呈赤红色而得名;右侧则是白盐山,山色苍茫如盐,与之相对。长江之水在此冲破夔门,浩荡东流,气势磅礴。两岸的悬崖峭壁陡如刀削斧劈,山势高耸,峡谷狭窄,使得江水在陡壁之间奔腾咆哮,更显其险峻与壮美。整个峡谷景致雄奇,令人叹为观止。

与以往不同的是,峡江里太阳能晒到的时间很少,非正午时分,阳光很难大面积照在江面或两岸,这本来为躲避烈日的少年云沙提供极大的方便,但为了避开沿江守着水源的本地人和少量外地人,返星少年亼尛云沙只能一直坚持昼伏夜出的方式。而区分本地人和外地人的最佳方法便是观察身高:本地巨人的身高大多介于两米至三米之间,他们在峡谷中行走攀爬时,犹如巨猿般敏捷;相比之下,外地人的身高普遍在一米五至两米之间,行走在峡谷间甚为艰难,更别提攀爬悬崖了。

每日清晨至黄昏,隐藏在密林深处或岩石缝隙中的少年云沙,总能望见狭窄如带的江面上,偶尔有船只缓缓地上下穿行。这些船只的数量极其稀少,用十根手指头就能轻易数清,但每一艘船都承载着不同的使命。在这些稀少的船只之中,最为醒目的便是泽月国与蟠鮕国联合组成的赈灾船队。船上不仅飘扬着两面巨大的国旗,在峡谷的强风中猎猎作响,还悬挂着较小的旗帜:一面是泽月国首富、被蓝星人尊称为财神的“大侒垚鄀朤”的商号旗,另一面则是写着“天下大安”的信念旗,象征着人们对和平与繁荣的深切渴望。拉纤人的艰辛状态,最为生动地体现了这几面旗帜所代表的精神——坚韧、奉献与团结。好在十余年干旱,江水流量大大减小,江水的汹涌程度也大大减弱。

由于峡谷两岸的悬崖峭壁陡峭异常,山道崎岖难行,加上要时刻躲避人类的目光,不得不另寻远离山脚的小径,这样的道路本就稀少难觅。在峡谷边缘,这种近乎无路可走的区域,即便是在白天也寸步难行,更遑论夜晚——月光进入峡谷的光量很少,而进入的光量更难以穿透浓密的树影和陡壁,四下里往往一片漆黑。少年云沙只能摸索着在陌生的瞿塘峡中前行,其间的艰难险阻可想而知。尽管后来他用灌木制作了一根木杖,可仍让他屡屡摔倒,这几乎成了家常便饭。而每一次跌倒,他最担心的就是怀中那只装有麒麟仙草的瓷罐。总是在即将触地的千钧一发之际,不论是跌倒在地面上,抑或跌倒在水流中,他都毫不犹豫地用身体作为缓冲,甘愿以血肉之躯作垫,死死护住包袱里的仙草罐,不让它受到丝毫损伤。此外,深不见底的峡谷中不时传来凄厉的猿啸、骇人的野兽低吼、夜鸟的哀鸣以及江水中突然出现的异常声音,每一声都令人毛骨悚然、心惊胆战。若不是云沙已有了一年多的逃亡经历,磨炼出了超乎常人的意志与胆识,普通人恐怕连一夜都无法承受这样的恐怖与压力。正因如此,云沙的前行速度变得极其缓慢,每日所能推进的路程寥寥无几,几乎就像蜗牛爬行,一步步挣扎在未知的黑暗中。

这天白天,少年云沙正躲藏在峡谷中一处深凹崖褶的狭窄石缝中,突然,一艘顺流而下的船只缓缓停靠在了岸边。几个人陆续下船,似乎是在寻找方便之处。

下船的有九个人,五个站到岸边就不再继续走了,而是扭动着头看着上下游的风景,彼此有说有笑地交流着。

继续走的,一共有四个人,三女一男,其中两人曾在缙绫国的襟云山庄见过躺在病床上的少年云沙,他们是作为文化艺术界代表慰问救火英雄的。不过,那时少年云沙刚刚苏醒没几天,神志尚且模糊不清,所以即便此刻再次见到他们,恐怕也完全认不得了,当然别人会认得他。这两人中,一位是着名歌星偃洋桓珪,另一位与他同行的女子并非他的妻子、那位同样享有盛名的戏剧演员亚冰诗,而是那位他在山火后的山顶上为她即兴创作歌曲《至少有一人能懂我》的年轻貌美的女诗人间丫弞容。

从这一船人的穿着打扮来看,明显是演艺界人士的装束,长相不俗,气质出众,个个是俊男靓女。他们很可能正是听从了缙绫国上层的指示,专程前往泽月国进行友好演出,以代表缙绫国人民向泽月国人民所给予的赈灾扶助表示深深的感谢。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歌星偃洋桓珪此次出行并没有与自己的妻子、戏剧演员亚冰诗同行,反而带上了这位看似与演出并无直接关系的女诗人间丫弞容,这不禁引人猜测其中或许另有隐情。也不知一船同行的演艺界人士怎么看待他如此行事。

在继续前行的四个人中,有两位女性沿着路径拐入了山石的拐角处,渐渐消失在少年云沙的视线之外,而另外一男一女却并没有随着她们一同离开,反而径直朝着少年躲藏的石缝方向缓步走来。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少年内心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恐惧,浑身不由自主地绷紧。他并非害怕对方认出自己的身份——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这两个人是否认识他。真正令他感到惊慌的是,他害怕自己藏身在里面这一事实被他们发现。

此时的少年云沙,因为之前经历了太多的惊吓和紧张,心理已经变得异常戒备、敏感和脆弱。在这种状态下,哪怕是一点微小的动静,也会让他感到极度的不安。其实,如果换作一个心态稳定的人,独自躲在这大峡谷的石缝中被人看见,或许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大不了。毕竟,石缝这样的地方,常人也可以有很多合理的理由逗留——也许是在寻找自然界特殊的东西或者遗失的物品,又或者纯粹只是出于一时好奇,想看看石缝中是否藏着什么有趣的东西。甚至即使被人问起,也完全可以坦然解释,或者置之不理,这不会引起过多的怀疑,反而别人要么会被吓一跳,要么看到有人就离开去另外的地方了。

然而,少年云沙却完全无法以这样平静的心态面对眼前的情况。过去的经历让他对任何潜在的威胁都过度反应,他的恐惧已经超出了实际情况所需要的警惕,当然,这一切不仅是因为他的生命安全,更是他携带的麒麟仙草与地图。

此时,他蜷缩在石缝的阴影里,心跳如鼓,呼吸几乎停滞,只盼着那逐渐接近的脚步声能够转向别处,唯恐自己一丝轻微的动静就会暴露行踪。他的恐惧,与其说是对眼前两个人的畏惧,不如说是对自身处境的一种无力控制的深刻焦虑。

一男一女来到崖褶外时,女诗人间丫弞容停在了外面,男歌星偃洋桓珪独自往里走进了一些,那个位置距离躲藏少年已不足三米,只要他认真往里扫几眼,就会发现少年。好在他对崖褶石缝中有什么没有一点兴趣,他松开下衣,掏出阳物,嗞嗞地撒起了尿来,一边尿还一边吹起了口哨,旋律正是那首前不久刚刚创作的《至少有一人能懂我》。

尿好后,男歌星偃洋桓珪走了出去,然后,女诗人间丫弞容走了进来,她用脚踩了踩地面上的杂草,然后才蹲下身去,开始尿了起来。在她尿尿的过程当中,男歌星偃洋桓珪一直守在外面。其实当然不用守,这儿除了他们一船人,没有别的人路过。他站在那儿,只是一种态度和形式,更是一种爱意的表达。

女诗人间丫弞容刚尿好站起身往外走时,男歌星偃洋桓珪却朝她走了进来,一下抱住了她:“听到声音,我就受不了了!”

间丫弞容娇羞地道:“我还不是一样。”

偃洋桓珪道:“我现在真是一天都不能没有你。”

间丫弞容把头靠到他肩上:“我也是一天也不能离开你了。”

然后两人便在崖褶拥抱热吻起来。

不久,外面传来同行者叫喊的声音:“偃洋老师,开船了,开船了。”

于是,崖褶中的两人整理了一下衣衫,迅速朝外走去。

很快,所有下船的人都上船了。

船工用竹篙将船撑离了江岸,木船便迅速往下游而去。这所谓的开船过程更多是借助水流的自然力量,船体随着江水的流向自主前行。艄公的主要任务是稳稳地把住舵,偶尔调整方向,确保船只航行在安全的航道上,避开潜在的漩涡和暗礁。整个过程中,船体轻盈地滑行,几乎听不到多余的声响,只有水流与船身摩擦的细微声音,以及浪花拍打船身的声音,如果船中人不说话,还能听到鸟鸣声或风声,这样的峡江下行显得宁静而顺畅。

虚惊一场的少年没想到天黑后继续前行时却碰上了令他更可怕的情况。这时船已经缓缓驶出了瞿塘峡的地界,江面骤然变得宽阔起来,两岸的地势也明显平缓开阔了许多。然而,在这朦胧的月光笼罩之下,两岸的山峦轮廓依然显得格外陡峭险峻,层峦叠嶂间仿佛蕴藏着无尽雄奇与幽深,令人不禁心生敬畏。江流在月色的映照下静静东去,与巍峨山影交织出一幅既壮阔又神秘的夔门夜色。

趁着清亮的月光行走了大半夜,少年云沙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异常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崖坡间簌簌作响。他心头一紧,立刻停下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匆忙躲到一块岩石背后,少年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继续观察。他注意到山崖边似乎有一团幽微的光芒在闪烁,那光芒忽明忽暗,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云沙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安,他并不知道,那其实是墓地里常有的磷火(俗称鬼火),在夜色中幽幽燃烧。

不一会儿,万籁俱寂中,少年又隐约听到新的动静自黑暗深处传来,窸窸窣窣,如同鬼魅潜行。紧接着,漆黑中倏地亮起一点微弱的灯火,摇曳不定,映出几道扭曲的人影——他们正一个接一个从墓穴口爬出。其中一人抬手熄灭了手中的松油灯,光线虽暗,却仍可清晰看见,另一人手中捧着一件东西,正熠熠闪耀着幽绿的光芒——那是一颗罕见而巨大的夜明珠,在死寂的黑暗里如幽冥之眼冷冷注视人间。

三个盗墓贼难掩狂喜,却只能压抑着声音发出低沉而得意的笑声,仿佛夜枭啼叫般令人悚然。可就在这一片看似得手的欢腾之中,猝不及防地发生了极其骇人的一幕——其中两人突然发难,以短刀猛刺向另一同伙,将他当场毙命后,草草塞回刚爬出的墓穴之中。

然而杀戮并未就此结束,当一人尚未从杀人动作中站起身,剩下的那个竟又突然挥刀,从背后将其捅穿。新的死者也被迅速塞入墓穴,与先前死者作伴。墓石随即被轰然闭合,仿佛一切未曾发生。

最后唯一站立的人影缓缓走出,发出一连串狰狞的笑声。那笑声沙哑而疯狂,在荒寂的崖墓中回荡,比野鬼的号哭更叫少年心胆俱裂。

返星少年亼尛云沙从小到大所见,尽是人类的团结、友爱与互帮互助,他从未想象过——更从未亲眼看见——人竟可以如此冷酷地残杀同类。尽管眼前不过是几个贪婪的盗墓贼,这场突如其来的背叛与屠杀,对他纯善心灵的冲击,甚至远超过他自己面临死亡所带来的恐惧。

突如其来的惊恐如同冰冷的电流一般贯穿了少年的全身,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在极度的紧张中,他的脚下不慎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碎石,发出了一声轻微却清晰的响动。这声音虽不大,但在死寂的夜晚中却显得格外刺耳,立刻惊动了不远处那个刚刚结束杀戮的盗墓贼。

此时唯一活着的盗墓贼显然没有料到这荒山野岭中还有旁人,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立刻警惕地转过头,压低声音厉声喝问:“谁?”

没听到应声,盗墓贼又追问了一句:“谁在那里?”

少年紧紧蜷缩在岩石后方,连大气都不敢喘,拼命屏住呼吸,生怕一丝动静暴露自己的位置。然而,他的目光却无法从那个凶残的身影上移开——月光下,盗墓贼手中那把短刀闪烁着冰冷而刺目的寒光,他正迈着沉稳而可怕的步伐,一步一步朝岩石方向逼近。

少年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木杖,心底涌起一阵无力与挣扎。若不是刚刚目睹了盗墓贼两位同伴惨死的场面而深受震撼与恐惧的折磨,若不是少年身负着那个装有极其珍贵的麒麟仙草的瓷罐生怕在搏斗中有所闪失,以他的身手,手中有这根木棍本是可以与这个盗墓贼正面一战的。可此刻,尽管他身处暗处,占据着地理上的优势,然而他心理上却已几近崩溃,勇气早已迅速流逝。

他蹲低身子,一只手仍紧握着木杖,另一只手则焦急地在模糊的地面上摸索,极力想要找到一块足够坚硬的石头。他寄望于能在盗墓贼发现自己之前,抢先发动攻击,一举将对方击倒。

然而,事实上,此刻他内心的恐惧远不止于对死亡的畏惧——更令他窒息的,是面对这样一个残忍、冷漠的凶手所带来的精神压迫。他甚至觉得,只要这个人再靠近一步,哪怕还未动手,那种无形的恐怖就已足以将他摧毁。

少年在地上摸索的手颤抖得不成样子,整个摸索变得慌乱而无序,手指因紧张而不听使唤,可悲的是,在他不挪动脚步的情况下所能触及的小范围地面上,除了沙土和几片枯叶,竟连一块像样的石头都没有。

而就在少年几乎绝望的那一刻,一只握着短刀的手出现在了岩石上方——在惨白的月光与稀疏的星光映照下,那手握短刀的剪影显得格外狰狞。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背衬着夜空的刀尖上,正缓缓凝聚起一滴暗红色的血珠,最终悄无声息地滴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少年仰起的脸上。

这一刹那,少年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清楚地知道,这刀尖上的血,正是源自不久前被这位盗墓贼残忍杀害的那两位同伴。

盗墓贼冷笑着晃了晃手中闪着寒光的短刀,突然压低声音森然说道:“出来吧,别躲了!”

少年仰起苍白的面孔,一双因惊惧而睁得极大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把被盗墓贼高高举起、随时可能落下的夺命短刀,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盗墓贼见对方没有反应,又向前逼近一步,语气中带着残忍的戏谑:“乖乖出来吧,要怪就怪你自己运气不好,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到了阴曹地府,可别怨我。”

生死关头,少年终于爆发出最后的勇气,在盗墓贼挥刀劈来的前一瞬,猛地挥出手中的木杖反击。然而极度紧张让他的动作完全失控,这一击不仅没能打落对方手中的凶器,反而因用力过猛导致木杖脱手飞出,只听得啪的一声,木杖落在远处的黑暗中。

此刻,少年彻底失去了唯一的防身武器,陷入了手无寸铁的绝境。

盗墓贼见状立即飞身扑向少年藏身的角落,人在半空就已将短刀狠狠刺下。幸亏少年在千钧一发之际凭借求生本能向旁翻滚,而盗墓贼由于光线昏暗对位置的判断略有偏差,这一刀竟深深扎进了干旱板结的泥土中——这片土地和蓝星其他地方一样,已经十余年未曾沐浴雨水,土质坚硬如石,短刀一时竟难以拔出。

这意外的转机为少年争取到了宝贵的逃生时机。他迅速爬起身,不顾一切地向前飞奔。

盗墓贼猛力拔了几下短刀无果后,索性弃了武器,赤手空拳地追了上去。虽然少年经历过整整一年的夜逃生涯,在黑暗中奔跑的能力远胜常人,但峡江岸边的山地地势错综复杂,对他这个陌生人而言处处暗藏危机,而盗墓贼却在盗墓之前早已对此地采点,因而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加之盗墓贼常年夜间活动,走夜路的功夫甚至更胜少年一筹,所以不过片刻工夫,少年身后的脚步声就越追越近。

心急如焚的少年在奔跑中突然踢到一个突起的石块,为了保护怀中包袱里那只装有珍贵仙草的瓷罐,他硬生生扭转身体保持平衡,却因此失去重心重重摔倒在地,脚踝也差点扭伤。

盗墓贼见状狞笑着扑了上来,这次,他一下便准确无误地按压住了少年。失去短刀的他立即攥紧拳头,照着少年的面门就是一顿猛击。

少年顿时被击打得头晕目眩,眼前金星乱冒,温热的鲜血从口鼻中涌出。

盗墓贼没想到少年竟毫无反抗之力,不由大喜过望——直到此刻他才看清,原来躲在暗处的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他发出两声沙哑的狞笑:“谁叫你夜里出来鬼地乱窜?既然你撞破了我的好事,那就去墓穴里给他们做伴吧!”

说着盗墓贼便在地上摸索称手的石块,打算速战速决。但他万万没想到,少年在闭着眼睛胡乱挣扎中,竟先一步触到了一块石头。求生的本能让他死死抓住石块,闭着眼疯狂挥舞,其中一下不偏不倚正中盗墓贼的太阳穴。

盗墓贼顿时脑袋嗡鸣,眼前发黑,压制的力道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

少年趁机用尽全力推开压在身上的盗墓贼,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他不敢有丝毫迟疑,拖着受伤的脚踝继续向前狂奔。耳边风声呼啸,背后传来盗墓贼愤怒而痛苦的咒骂声,但这些都没有让少年停下脚步。他知道,只要稍一犹豫,等待他的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命运。

夜色浓重,峡江岸边山路崎岖难行,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然而,怀中的仙草瓷罐给了他坚持下去的力量——那不仅仅是一件宝物,更是他此行意义的象征,是他必须守护的东西。即便呼吸急促、胸口如火烧般疼痛,他依旧咬紧牙关,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逃跑上。

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支撑不住时,前方隐约出现了一条狭窄的小径。小径两侧是陡峭的岩壁,似乎通向某个隐秘的出口。少年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加快了步伐。然而,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显然盗墓贼已经恢复过来,并且正在迅速逼近。

“别跑!你这小崽子!”盗墓贼的声音充满暴戾与杀意,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此时,他的手上已经拎着可怕的短刀。

少年没有回头,只是拼命向前冲去。他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正在迅速流失,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但他明白,此刻唯有坚持到底才能活命。他用余光瞥见小径尽头有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心中顿时生出一个大胆的计划。

接近灌木丛时,少年猛地俯身扑进其中,浮在灌丛上的少年尽量压低身体,屏住呼吸。灌木枝叶繁密,高出的部分遮挡了他的身影,同时一些枝条在剧烈摩擦中也划破了他身体裸露部分的一些皮肤,顿时鲜血渗出,但他根本顾不上疼痛。他紧紧抱住怀中的仙草瓷罐,心跳如擂鼓般震耳欲聋。

盗墓贼很快追到了灌木丛前,他停下脚步,举着短刀,环顾四周,试图寻找少年的踪迹。月光洒在他的脸上,那张扭曲的面孔写满了残忍与不耐烦。

“出来!躲也没用!”盗墓贼低声咆哮,随后拨开灌木,一步步挤了进来。

少年屏住呼吸,透过缝隙往下看去,眼睁睁地看着盗墓贼逐渐靠近的身影,手心里满是冷汗。他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否则迟早会被发现。于是,他悄悄拿起刚才捡到的一块小石头,准备在关键时刻殊死一搏。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令少年最为恐惧的局面终究还是降临了。他看见峡江之上的天空正渐渐泛起白光,微弱的光芒预示着黎明即将到来。一旦天色转亮,自己藏身的这片灌木丛,将再也无法遮蔽他的踪迹,那个连杀两个同伙的凶恶盗墓贼势必会发现他。

更令他胆战心惊的是,还远未等到天色完全明亮,那盗墓贼竟已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他像一头锁定猎物的猛兽,悄无声息地一步步逼近。尽管少年竭力屏住呼吸,但盗墓贼每移动一步,都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周围的灌木,发出窸窣声响,无情地宣告着他的临近。

当少年听到对方的脚步越来越清晰,他的心几乎要从胸腔跳出来,整个人因极度的恐慌仿佛就要从灌丛上坠落。他知道自己藏不住了,生死关头,他只能将唯一的希望寄托于手中那块比拳头略大的小石头上。他用尽全力,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猛掷出去。

可惜,这一掷既无准头也无力量,石头远远偏离目标,落在盗墓贼几步之外的草丛中,连一丝威胁都没能造成。

此时蜷缩在灌丛上的少年,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稳住自己,像一只浮在水面的鸭子那样竭力不沉下去。他拼尽力气想要“游”出这片灌丛、抵达安全的“岸边”,然后才能在实地上逃跑。然而命运仿佛再次与他作对——他猛然发觉,那个装有仙草瓷罐的包袱,竟被一根粗壮的灌木断枝死死勾住了。他拼命拉扯,可包袱与灌枝一起晃动,始终不能分开。

而就在这时,盗墓贼已经来到了灌木下方。他一眼瞥见悬在枝杈间的包袱,毫不犹豫地伸手紧紧抓住,然后猛力向下拽动。

那个在灌丛随着包袱一起剧烈晃动的少年瑟瑟发抖,此刻他终于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绝望。他颤抖着嘴唇,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不要拿走我的包袱啊!”这声音在空旷的峡江里回荡,带着难以言喻的绝望与哀求。

这是少年多日奔走潜行以来,第一次被迫向另一个人类发出声音。他的双眼因惊恐而瞪得浑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双手死死拉着那个无比珍贵的包袱的带子,仿佛那就是他生命中最后的希望。可怜他每一个音节都透露出内心深处的无助与恳求,就像一个临刑前的无辜者对刽子手求饶“不要杀我呀”一样,让人不禁为之心碎。

这凄厉的叫喊反而刺激了盗墓贼,他想这包袱里一定大有文章。于是他更加用力拉扯,几次过后,他见扯不下包袱,突然想到什么,索性就用锋利的短刀利落地割断了包袱系带。

顿时,那只被少年视若生命、装有麒麟仙草的瓷罐,应声落入了盗墓贼手中。

“什么破玩意,值得你这么拼死护着?”盗墓贼一边嘟囔,一边借黎明前的微光扯开包袱。当他看清其中之物时,整个人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他浑身颤抖、头皮发麻,几乎语无伦次地喃喃道:“我的天啊!我阿三祖坟冒青烟了……今天真是天大的运气!本来得到一颗传世夜明珠已是难得,谁想到还能白捡这样一件重宝!”他回身转向灌木丛,对着看不见的少年道:“嘘,你小子……莫非也是个同行?甚至是一个比老子还厉害的绝顶高手?这宝贝你也是从哪个墓里盗出来的?哈哈哈哈……”

说到这儿,盗墓贼听着少年在灌丛上绝望地哭泣,愈发得意,高声嘲笑道:“谢啦!”

说罢,兴奋无比的盗墓贼阿三再不停留,抱起瓷罐转身就走。走出几步,他又回头喊道:“看在你送我这么一份大礼、又没看清我长相的份上,我今天就饶你一条小命!”说到这儿,盗墓贼阿三边走边颠了颠手中的罐子,自言自语道:“小毛孩就是嫩,盗出个罐子还带着一罐泥……也不嫌沉!”

说着,盗墓贼阿三翻转罐身,用手连连拍打罐底。本就因少年长期奔跑颠簸而松动的泥土,顿时纷纷从罐中落下,将那株已然极度脆弱的仙草彻底掩埋——在经历了山火炙烤之后,它再一次遭到致命重创。

眼见着盗墓贼阿三抱着瓷罐扬长而去,灌丛上的少年云沙心如刀绞,痛彻心扉。他紧握双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无法缓解内心的绝望与煎熬。他眼中泪水模糊,却强忍着不肯落下,只是死死地无奈地盯着贼人远去的方向。

天色渐明,少年终于挣扎着从灌丛中脱身。他瘫坐在旁边的一块岩石上,泪水止不住地流淌——星灯大先生的嘱托、他誓死也要完成的使命,在这一刻彻底宣告失败。

他悲痛欲绝,哭了很久很久,哭得天昏地暗,直到突然浑身一个激灵,被盗墓贼阿三击打后仍有些昏沉的脑袋蓦地闪过一个念头。

只见他猛地站起身,在清晨朦胧的光线中疯狂寻找下坎的路,很快连滚带爬地冲到了灌丛之下。

他四下寻找,终于看到被盗墓贼阿三从罐中倾倒在地上的泥土,他顿时激动地跪到地上,小心翼翼地拨开泥土,老天——他找到了那株已被压残的麒麟仙草!

少年颤抖着双手捧起那株仙草,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他将仙草轻轻贴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感受着那清凉的触感和蓬勃的生命力。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与激动如潮水般涌上少年心头,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为之沸腾,每一根神经都在欢呼雀跃。

可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自少年前方不远处响起:“手里拿的什么宝贝?乖乖交出来。”

少年惊恐地抬头,只见那盗墓贼阿三根本没走远,而是潜伏在附近——原来,他先前被少年砸中太阳穴,脑袋也有些发晕,体力也有些不支,二是他还是想杀死少年,觉得这个“同行”会彻底暴露自己,所以想要彻底灭口,以绝后患。此刻却见少年竟从那堆倒在地上的罐土中又翻出什么,顿时贪念大起:少年不仅“赠予”了比传世夜明珠更珍贵的旷世瓷器,难道还要“赠予”比一代名瓷更珍贵的什么东西吗?难道今天真要好运连连?这小孩身上到底还藏了多少秘密?这小毛孩到底是何方神圣?难道真是一个逆天贼王?要不然他怎么可能深更半夜出现在那样的地方。

此时,盗墓贼阿三来不及多想,一种即将坐拥万贯家财可以在大旱之年过上富贵日子的狂热让盗墓贼阿三激动得全身发抖,他拎着短刀,一步一步朝少年逼近。

少年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株珍贵的仙草紧紧护在胸前,仿佛那是他生命中最后的希望,他的双眼因恐惧和绝望而睁得极大,瞳孔中映出盗墓贼阿三狰狞的面孔。就在那闪着寒光的刀锋即将刺中他的瞬间,他急中生智,迅速弯腰从地上抓起一把混杂着尘埃碎石的沙土,用尽全力朝对方的面部猛扬过去。盗墓贼阿三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措手不及,本能地闭眼躲闪,发出愤怒的吼叫。

趁着这宝贵的间隙,少年毫不犹豫地转身,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向前方,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守护好这株失而复得的能拯救无数人类性命的仙草。

没有了沉重瓷罐与泥土的拖累,少年奔跑的速度快了许多,但盗墓贼阿三同样紧追不舍。为了逃命,少年甚至想过要扔掉身上唯一的包袱——尽管那里还有几件缙绫国百姓赠予他的衣物,那也是他可以替换的衣物,如果扔掉,他就仅剩身上这一套了。可此时顾不了那么多了。然而就在他将包袱从肩头拉出即将要甩掉的瞬间,他猛然想起,包袱里还藏着装有地图的竹筒呢。

他不能丢。

绝不能丢啊!

于是少年云沙只能背负着这一切,拼命向前奔逃。

盗墓贼阿三原本是可以追上长期饥饿、体力不支的少年的,可他身上携带的盗墓工具严重拖慢了他的速度。尽管他后来意识到了这一点,不得不丢弃了大部分装备,但已经错过了追上少年的最佳时期,而那个装瓷罐的包袱带子已被他之前割断,他现在只能一手抱罐、一手持刀,这样笨拙的姿势使他始终难以真正追上少年。追逐的两人活像实力相当的长跑运动员,都在奔着前面一条无形的终点线。

盗墓贼阿三看着前方跌跌撞撞甚至跌倒又爬起却始终坚持奔跑的那个背影,他的眼中止不住浮现出残忍的期待:“今天运气这么好,那该死的少年迟早会倒下的……迟早会倒下的……迟早会倒下的……他必须死……他必须死……他必须死……因为如今他又多了几个必须死的理由,这实在怨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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