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萧彻在长春宫偏殿,为沈清弦的生死与阎罗争夺之时,宫外的腥风血雨,也终于在铁腕与忠诚的合力下,逐渐平息。
沈重将军临危受命,暂代京城防务。他本就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悍将,此刻更是挟着对妹妹重伤的滔天怒火与对叛党的刻骨仇恨,行事雷厉风行,手段酷烈。京畿卫戍大军在他的指挥下,如同出闸的猛虎,配合着忠于皇帝的禁军残余力量,对参与叛乱的林氏旧部及被煽动、收买的军队,进行了毫不留情的清剿。
负隅顽抗者,当场格杀。
弃械投降者,打入死牢。
稍有嫌疑者,先行扣押。
一时间,京城各处军营、衙门,甚至一些勋贵府邸,都响起了喊杀声、哭嚎声与兵甲碰撞声。街道上血流成河,尸骸枕藉,比之宫变当晚,亦不遑多让。沈重骑着高头大马,浑身浴血,如同煞神巡街,所过之处,叛党无不胆寒。他以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迅速扑灭了所有可能死灰复燃的火星。
与此同时,以英国公为首的一干忠直老臣,也迅速稳定了朝堂的秩序。他们安抚受惊的官员,接管关键部门,确保政务不至于彻底瘫痪,并全力配合沈重的军事行动,清查与林家勾结的文官体系。
里应外合,雷霆万钧。
不过两三日功夫,这场由林家主导、勾结狄戎、意图颠覆皇权的叛乱,便被彻底镇压下去。主要叛党头目,除林承宗被生擒外,其余大多战死或被就地处决。
而林家的结局,更是凄惨。
林府被查抄,昔日门庭若市的朱门大户,顷刻间化为鬼蜮。金银珠宝、古玩字画堆积如山,皆成了谋逆的铁证。府中男丁,无论老幼,尽数被押赴刑场,在万民唾骂声中,人头落地,血染长街。女眷则或被充入教坊司,或流放千里,永世不得归京。
显赫一时的林氏家族,就此烟消云散,成为了史书上又一笔谋逆失败的注脚,也成了萧彻杀鸡儆猴、震慑朝野的牺牲品。
消息传入宫中时,萧彻正守在沈清弦床边,亲自给她喂一些清淡的流食。她的情况稳定了许多,虽然依旧昏迷,但脸色不再那么吓人,呼吸也平稳绵长,仿佛只是陷入了深沉的睡眠。楚轻鸿说,她体内余毒未清,身体损耗太大,需要时间慢慢恢复和苏醒。
高德胜小心翼翼地禀报了林家伏诛的消息,包括林婉儿在冷宫中悬梁自尽的事。
萧彻喂药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波动一下,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听到的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蝼蚁湮灭。
“死了便死了,倒也干净。”他语气冷漠,用绢帕轻轻拭去沈清弦唇角的一点药渍,“传旨,林氏罪大恶极,曝尸三日,不准收殓。其余涉案人等,按律严办,不必再报。”
“是。”高德胜躬身应下,心中凛然。陛下经此一事,心性似乎更加冷硬了。
“狄戎那边,有何动静?”萧彻放下药碗,问道。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问题。阿史那元虽死,但狄戎王庭绝不会善罢甘休。
沈重恰好入宫禀报军务,闻言接口道:“回陛下,据边境斥候回报,狄戎大军确有异动,在我北境三镇外频繁调动,似有南下之意。不过,他们似乎也得知了京城叛乱失败的消息,目前尚在观望。”
萧彻冷笑一声:“观望?朕给他们准备了一份‘厚礼’,希望他们喜欢。”他看向沈重,“北境防务,朕就全权交给你了。需要什么,直接上折子。朕只有一个要求——守住国门,若有来犯,给朕狠狠地打回去!”
“末将领旨!”沈重抱拳,声如洪钟,眼中燃烧着战意。他早就看狄戎那群狼崽子不顺眼了。
“另外,”萧彻目光扫过殿内几人,语气森然,“给朕查!彻查此次宫宴毒点心的来源!尚食局、采买环节、所有接触过的人,一个都不准放过!朕倒要看看,除了林家,还有哪些魑魅魍魉藏在朕的眼皮底下!”
一场更大规模的、针对宫内势力的清洗,悄然展开。无数太监、宫女被秘密带走审讯,一时间,宫中人人自危,气氛比叛乱刚平定时更加压抑。
萧彻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除了楚轻鸿(因其救驾之功和此刻不可或缺的医术)、沈重(血缘与忠诚)以及高德胜等少数几个经年老奴外,他对身边所有人都抱持着审视与怀疑。他的疑心病,因沈清弦的重伤而被放大到了极致。
他将绝大部分政务都搬到了长春宫偏殿处理,一边批阅奏折,一边守着昏迷的沈清弦。只有在看着她安静的睡颜时,他眼中那冰封的寒意才会稍稍融化,流露出深藏的疲惫与温柔。
他会亲自为她擦脸,为她活动手脚(根据楚轻鸿的指导),甚至会在她床前,低声絮叨一些朝堂上遇到的琐事,或者回忆起两人之前相处的点滴。尽管得不到任何回应,但他却乐此不疲。
“清弦,今日又有几个不开眼的,想借着林氏倒台的空缺安插自己人,被朕驳回去了……”
“御花园那株你喜欢的西府海棠,今年花开得倒是好,等你醒了,朕陪你去看看……”
“沈重那小子,在北境跟狄戎的斥候干了一仗,小胜,就是莽撞的毛病又犯了,朕罚了他半年俸禄……”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在这寂静的殿宇中回荡,仿佛一种特殊的安魂曲。
锦书和添香在一旁伺候着,看着陛下这般模样,又是心酸又是感动。她们从未想过,冷酷如陛下,也会有如此深情的一面。
楚轻鸿偶尔进来为沈清弦诊脉,看到这一幕,总是默默垂眸,安静地完成自己的职责,然后悄然退下。他依旧清冷,不多言,只是那偶尔看向萧彻背影的眼神,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
日子,就在这种外松内紧、希望与等待交织的氛围中,一天天过去。
沈清弦的身体在缓慢恢复,余毒一点一点被清除,脸色也逐渐有了血色。可她,依旧没有醒来。
楚轻鸿说,她身体的本能正在自我修复,或许,她潜意识里还在抗拒着什么,或者……在等待着某个契机。
萧彻并不气馁,他有的是耐心。只要她还活着,还在他身边,他就可以等。一年,十年,一辈子,他都等得起。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风波暂息,只待贵妃苏醒之时,一个从北境八百里加急传来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再次打破了这份脆弱的平静——
狄戎,正式叩关了!
而且,来势汹汹,号称集结了二十万铁骑,由其大汗亲自督战!
战争的阴云,伴随着边关燃起的烽火,再次笼罩了大雍的天空。
萧彻接到军报时,正在给沈清弦读一本游记。他念信的声音顿住,握着军报的手指微微收紧,眸中瞬间凝结起比西伯利亚寒流更冷的冰霜。
他缓缓放下军报,看向床上依旧沉睡的人儿,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却无比坚定的吻。
“清弦,”他低声说,仿佛誓言,“你安心睡。朕,去去就回。”
这一次,他要御驾亲征。
为了江山社稷,也为了,给那个胆敢伤他挚爱、觊觎他国土的蛮族,一个永世难忘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