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议既定,圣旨下达,整个东宫乃至北衙新军大营,立刻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械,高速运转起来。
太孙赵宸返回东宫,即刻下令击鼓聚将。急促而沉浑的鼓点声,打破了宫苑的宁静,也点燃了将士们心中的热血。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东宫议事堂内,已是将星云集。得到传召的新军主要将领,包括昭武校尉石头、新任的扬威校尉常胜(原为石头副手,云州战后因功晋升)、以及其他几位营级指挥使,皆顶盔贯甲,肃然而立。他们虽不知具体何事,但宫中急召,必有重大军情,个个面色凝重,眼神中却透着一股跃跃欲试的锐气。
太孙赵宸一身戎装,外罩明黄龙纹战袍,步履沉稳地走入堂中,目光扫过麾下这群历经云州血火淬炼的将领,沉声道:“诸位将军,紧急召见,乃有要事。”
众将齐齐抱拳:“请殿下示下!”
“南方闽越之地,巨寇吴邪作乱,聚众数万,凶残暴虐,已连克数城,荼毒生灵,闽中局势糜烂!” 赵宸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陛下有旨,命孤持节督师,率我北衙新军,即刻南下平叛!”
此言一出,堂下众将虽已有心理准备,仍不免精神一振,眼中瞬间爆发出炽热的光芒!尤其是常胜,他性情本就勇猛激进,闻听此言,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忍不住跨前一步,声如洪钟:
“殿下!末将愿为先锋!率本部兵马,为大军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定要将那帮不知死活的流寇,杀个片甲不留!扬我新军威名!”
他话音未落,其他几位将领也纷纷请命:
“末将愿往!”
“请殿下下令!”
一时间,堂内充满了昂扬的战意。新军成军以来,虽经云州磨砺,但终究是防御战,如今要主动出征,跨州连郡,剿灭巨寇,这正是检验新军战力、建功立业的绝佳机会!
太孙见军心可用,心中稍慰,抬手虚按,压下众人的请战之声,正色道:“诸位将军有此斗志,孤心甚慰!然,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此次南下,路途遥远,贼情不明,地理生疏,绝非易事。需得谨慎筹划,周密准备,方能克敌制胜!”
他目光转向沉稳如山的石头:“石校尉,你即刻返回大营,点齐两万兵马,检查军械、粮草、马匹,务必做到兵精粮足,随时可发!各营需加强操练,尤其是山地、丛林作战之法,要抓紧演练!”
“末将遵命!” 石头抱拳领命,声音铿锵。他素来寡言,但行事极为可靠。
“常校尉!” 赵宸又看向跃跃欲试的常胜,“先锋之职,关系重大,非勇猛即可胜任。你部需加强侦察、斥候训练,对南下路线、贼军动向,要做到先知先觉!不可莽撞!”
“末将明白!定不负殿下重托!” 常胜虽然求战心切,但也知军令如山,肃然应道。
“其余诸将,各司其职,整饬本部,等候军令!”赵宸下令道。
“末将等遵命!” 众将齐声应诺,声震屋瓦。
命令下达,众将不再耽搁,纷纷行礼告退,急匆匆返回各自营区,开始紧张的备战工作。尤其是常胜,几乎是跑着出去的,浑身充满了干劲。
待众将离去,议事堂内只剩下太孙赵宸和一直静立在一旁、未曾多言的陈彦。
赵宸走到悬挂着巨幅《大雍舆图》的屏风前,目光凝重地落在扬州南部、那一片表示山峦起伏的区域,沉声道:“维岳,方才人多口杂,有些话不便深谈。如今只剩你我二人,对此番南征,你有何见解?”
陈彦走到舆图前,神色平静,目光却深邃如海。他伸手指向闽越之地,缓缓道:“殿下,吴邪叛乱,事起突然,规模惊人,其背后恐非简单的流寇作乱。然,当务之急,是迅速平定祸乱,安抚地方。”
他顿了顿,手指沿着可能的进军路线划过,语气转为凝重:“然,我军北上出身,惯于平原旷野、干燥气候。此番南下,直入闽越,其地山高林密,水网纵横,更兼时值夏秋之交,气候湿热,瘴疠横行。此乃天时地利之不利,于我北军而言,恐比贼军刀枪,更为凶险。”
赵宸闻言,眉头微蹙,缓缓点头:“维岳所虑极是。孤亦听闻,南方的瘴气、疫病,甚是厉害。当年汉武帝平南越,士卒因瘴疠而死者,十有二三。此确为心腹大患。”
陈彦颔首,郑重建议道:“故此,臣以为,此次出征,除常规的粮草军械外,必须格外重视医药准备。需大量采购、配制防治瘴气、暑热、腹泻、疟疾等南方常见疾病的药材,如常山、青蒿、槟榔、雄黄、艾草等。并随军配备经验丰富的医官、郎中,设立医护营帐,制定严格的卫生条令,如饮水需沸,宿营避湿,定期发放预防药物等。唯有保证将士健康,减少非战斗减员,我军方能保持战力,持久作战。”
赵宸深以为然,击掌道:“善!维岳此言,真乃老成谋国之道!孤竟险些忽略了此节!此事至关重要,孤即刻下令,由你亲自督办,拨付专款,不惜重金,向洛阳各大药行、乃至太医院征调采购所需药材,聘请名医随军!务必在开拔前,备足至少三月之用度!”
“臣,领命!” 陈彦躬身应道。他知道,这项工作,某种程度上,比训练一支精兵更为繁琐和关键。
接下来的三天,整个洛阳城都与平叛事宜紧密相连。北衙新军大营,日夜喧嚣,将士们检查兵器,擦拭甲胄,操练阵法,士气高昂。一车车的粮草、箭矢、帐篷等物资,从四面八方运抵大营。与此同时,在陈彦的亲自督办下,太医院和洛阳城的各大药铺也忙碌起来,一箱箱珍贵的药材被采购、分装、贴上标签,准备随军出发。
出征前夜,陈彦府中。
烛火摇曳,气氛却不似往日温馨。陈彦将即将远征的消息告知了家人。苏幕婉闻言,虽然早有所料,但美眸中仍瞬间盈满了担忧与不舍,她强忍着没有落泪,只是紧紧握住陈彦的手,柔声道:“夫君……此去山高路远,凶险异常,定要……多多保重身体。家中一切,自有妾身照料,夫君无需挂心。” 她深知丈夫身负重任,自己绝不能成为他的拖累。
三个弟妹——陈松、陈秀、陈康,如今也已懂事许多。陈松挺起胸膛,努力做出沉稳的样子:“大哥放心,我会用功读书,照顾好姐姐和弟弟妹妹!” 陈秀则红着眼圈,细心地为陈彦整理着行囊,将一双她亲手缝制的、厚实的布袜塞了进去。最小的陈康,还不完全明白远征的意义,只是抱着陈彦的腿,仰着小脸问:“大哥,你要去很久吗?会带好吃的回来吗?”
看着家人关切的目光,陈彦心中暖流涌动,亦有不舍,但他深知肩上的责任。他轻轻拍了拍苏幕婉的手背,又揉了揉弟妹们的头发,温声道:“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幕婉,家中辛苦你了。松儿、秀儿、康儿,你们要听话,等大哥回来。”
这一夜,注定无眠。
翌日清晨,天色微明。
洛阳城北,北衙新军大营外的旷野上,旌旗招展,甲胄鲜明!两万精锐新军,已列成整齐的方阵,刀枪如林,在晨曦中闪烁着寒光。将士们肃立无声,一股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点将台下,太孙赵宸金甲红袍,腰悬宝剑,英姿勃发。陈彦、石头、常胜等文武重臣,分立两侧。皇帝虽未亲临,但派来了钦差,宣读勉励诏书,赐下犒赏。
吉时已到,战鼓擂响!声震四野!
太孙赵宸踏步上台,目光扫过台下钢铁般的军阵,运足中气,声音清越而充满力量,传遍全场:“将士们!巨寇吴邪,祸乱南疆,荼毒百姓,天理难容!今日,我等奉天子明诏,出征平叛!此去,当扫清妖氛,恢复秩序,扬我天威!望诸君奋勇杀敌,建功立业!待到凯旋之日,孤必为尔等向陛下请功!大雍,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
两万将士齐声怒吼,声浪如同海啸,震撼天地!
“出发!” 太孙拔出宝剑,直指南方!
号角长鸣,旌旗开道!大军如同一条钢铁洪流,迈着整齐而坚定的步伐,踏上了南征的征程。陈彦骑在马上,回望了一眼洛阳城巍峨的轮廓,以及远处依稀可见的、自家宅院的方向,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漫漫长路。
平定东南的战火,已然点燃。而这场征途,注定不会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