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孙赵宸奉旨南征,深知兵贵神速。两万北衙新军,乃大雍禁军精锐,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更兼携大义名分,士气如虹。大军自洛阳开拔,不走漕运,不扰地方,全凭车马辎重与士卒双脚,沿官道疾行南下。太孙与陈彦等将领身先士卒,与将士同甘共苦,军纪严明,秋毫无犯。沿途州郡,早已接到朝廷文书,备好粮草补给,一路畅通无阻。
时值夏末秋初,天气尚热。大军日行近百十里,跋山涉水,风餐露宿。虽有部分北地士卒初至南方,略感水土不服,但在陈彦提前备下的药物和医官悉心照料下,并未出现大规模疫病,整体行军速度极快。
仅用了短短十天时间,这支代表着帝国威严的平叛大军,便已跨越数州之地,旌旗招展,兵甲鲜明地进入了扬州北部重镇——历阳郡境内。
扬州刺史及江北各郡太守、守将,早已得到消息,在历阳郡边界恭候王师。见到军容鼎盛、杀气腾腾的新军,这些地方官员心中稍安,连日来因南方战事不利而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了一半。
太孙赵宸并未在边境过多停留,婉拒了刺史设宴接风的提议,下令大军在历阳城外择地扎营,休整一日,同时立即召见扬州刺史、以及从南部溃退或前来汇报军情的官员,了解最新战况。
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太孙赵宸端坐主位,陈彦、石头、常胜等核心将领分列两侧。下方,扬州刺史李大人面色憔悴,声音带着惶恐与羞愧,正向太孙禀报:
“殿下!臣等无能,致使匪患坐大,惊动天听,劳烦殿下亲征,臣等罪该万死!” 李刺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
“李大人请起,军情紧急,不必多礼。速将贼情详细道来。” 太孙虚扶一下,语气沉稳,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刺史颤巍巍起身,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哭丧着脸道:“殿下,贼首吴邪,凶残狡诈,其势……其势已非寻常流寇啊!五日……五日前,最新战报,建安城……陷落了!”
帐中众将闻言,神色皆是一凛。建安乃是闽中重镇,城池坚固,竟也如此快被攻破?
“守城都尉力战殉国,三千郡兵……十不存一。” 李刺史声音发颤,“如今,整个建安郡……已基本沦陷。贼军以建安为巢穴,四出劫掠,闽中、闽北诸县,非破即降。据溃兵及逃难百姓所言,吴邪匪军,如今已……已膨胀至十数万之众!旌旗蔽日,声势骇人啊!”
“十数万?” 昭武校尉石头眉头紧锁,沉声道,“怎会如此之多?便是裹挟,也需时日。”
“将军有所不知,” 一旁的一位从建安郡逃出来的长史连忙补充,脸上犹带惊惧,“那吴邪手段极其残忍!每破一城,便将府库钱粮散于流民饥民,宣称‘开仓放粮,替天行道’!更强行掳掠青壮,充入军中,不从者立斩!加之闽越之地,山多田少,本就多有贫苦无依之民,被其蛊惑、裹挟者甚众!这十数万人中,真正能战的核心老贼或许不过万余,但其余被挟持的百姓,也被驱赶在前,充作炮灰,使得贼军声势极其浩大!”
帐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十几万敌军,即便大半是乌合之众,这个数字也足以让人感到压力。新军虽精锐,但只有两万,兵力对比悬殊。
“殿下!” 扬威校尉常胜按捺不住,出列抱拳,声如洪钟,“管他十万还是二十万!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乌合之众!末将愿领精兵五千为前锋,直捣建安!必取吴邪狗头,献于帐下!” 他勇猛过人,但显然对敌情的复杂性和兵力差距的严峻性估计不足。
太孙赵宸没有立刻表态,而是将目光投向一直凝神倾听、若有所思的陈彦:“维岳,你有何看法?”
陈彦上前一步,目光扫过帐中诸将,最后落在舆图上建安城的位置,冷静地分析道:“殿下,诸位将军。贼军势大,在于其‘流’与‘裹’。流动作战,使我难以捕捉其主力;裹挟民众,使其声势浩大,且令我军投鼠忌器,若正面决战,即便取胜,亦恐杀伤过重,有伤天和,更易激起民变。”
他话锋一转,手指重重地点在代表建安城的标记上:“然,吴邪如今攻占建安,并将其作为巢穴,此乃其战略上一大转折,亦是我军之契机!贼性难改,得城而守,看似势力稳固,实则失去了流寇的机动性,将其自身置于明处!且其核心老贼必屯于建安,享受抢掠所得,此乃贼之根本!”
“维岳之意是?” 太孙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
“围点打援!” 陈彦斩钉截铁,吐出四个字。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划出路线:“贼军虽众,但核心精锐不多,且分散于建安周边劫掠。我军可效仿昔日冠军侯故事,发挥我军精锐、机动力强之优势,不行步步为营之策,以免陷入敌军汪洋大海之中。”
他具体阐述道:“可派一员上将,譬如常胜校尉,率领五千精锐骑兵,辅以少量步兵,轻装简从,绕过敌军骚扰,不顾沿途小股匪众,长途奔袭,直插建安城下!不求立刻攻城,但要做出强攻姿态,将建安城团团围住,或至少扼守要道,做出断其粮道、困死城中之势!”
“吴邪老巢被围,其劫掠在外的各部贼首,焉能坐视?必然率军回援!届时,我军主力并不急于与回援之敌正面决战,而是由殿下亲率,预先设伏于建安外围险要之地,如峡谷、隘口、水网交织处。待其回援心切、队形散乱之机,以逸待劳,半途截击,可分而破之!”
陈彦的声音沉稳而充满自信:“此策之利有三:其一,攻敌必救,可扭转敌攻我守之态势,夺回战场主动权;其二,将敌军由‘流’变‘驻’,由‘散’变‘聚’,便于我集中优势兵力,予以歼灭性打击;其三,避免与数量庞大的裹挟民众正面消耗,专打其核心精锐,可收事半功倍之效!只要歼其主力老贼,被裹挟之众,必作鸟兽散!”
这番分析,高屋建瓴,思路清晰,顿时让帐中众将,包括原本主张强攻的常胜,都露出了深思和钦佩的神色。太孙赵宸更是眼中精光闪烁,抚掌赞道:“妙!维岳此策,正合兵法要义!避实击虚,攻其要害!如此,既可速战速决,又可减少无辜伤亡!常胜!”
“末将在!” 常胜精神大振,轰然应诺。
“命你率五千精骑,一千步卒,多为弓弩,携十日干粮,明日拂晓出发,轻装疾进,直逼建安!沿途遇小股贼军,不必纠缠,速战速决!兵临城下后,不必强攻,以疑兵之计,广布旗帜,多设营灶,做出大军围城之势,务必要让吴邪感到心惊胆战,急令其党羽回援!”
“末将得令!必不辱命!” 常胜兴奋地领命。
“石校尉!” 太孙又看向石头。
“末将在!”
“你随孤统领中军主力,随后开拔,缓速前行。派出大量斥候,严密监控建安周边各路敌军动向。一旦侦知有贼军大队回援,立即选择有利地形,设伏歼敌!”
“末将遵命!”
“李刺史!” 太孙最后看向扬州刺史。
“下官在!”
“大军后勤粮草,以及安抚收复地区百姓之事,便交由你与地方官员全力筹措办理!务必保证粮道畅通,民心安定!”
“下官遵命!定竭尽全力!” 李刺史连忙躬身应道。
战略既定,整个军营立刻高速运转起来。常胜点齐兵马,摩拳擦掌,准备进行一场大胆的纵深突击。而太孙与陈彦、石头等人,则开始详细研究地图,推演敌军可能回援的路线,预选设伏地点。
一场以“围点打援”为核心,旨在快速瓦解庞大军阀的精彩战役,即将在这烟雨江南的山水之间上演。平叛大军的利剑,已然出鞘,直指叛军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