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城下,战火正酣。
昔日繁华的东南沿海重镇,此刻已被硝烟与血腥笼罩。吴邪亲率的三万余贼军主力,如同蝗虫般将泉州围得水泄不通。攻城已持续了十余日,城墙多处破损,守军伤亡惨重,眼看破城在即。贼军上下弥漫着一种狂热的躁动,破城后的劫掠与杀戮,刺激着每一个亡命之徒的神经。
中军大帐内,吴邪袒胸露腹,大口撕咬着烤羊腿,听着手下头目汇报攻城进展,脸上满是志得意满的狞笑。泉州富庶,一旦攻破,所得财富女子,将远超建安。他几乎已将老巢被围的烦恼抛诸脑后,只待最后一声城破的欢呼。
然而,这份短暂的狂热,被一匹浑身浴血、踉跄冲入大帐的哨骑彻底击碎。
“大……大王!不好了!建安……建安急报!” 哨骑滚鞍落马,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惊恐,“‘穿山甲’将军……他……他率领的一万援军,在鹰愁涧遭遇官军埋伏,全军……全军覆没了啊!‘穿山甲’将军……阵亡了!”
“什么?!” 吴邪手中的羊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猛地站起,肥胖的脸上横肉抽搐,独眼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凶光,“你再说一遍?!‘穿山甲’的一万人马,全完了?!”
“千真万确啊,大王!” 哨骑涕泪交加,“官军狡诈,趁夜偷袭,我军毫无防备……‘穿山甲’将军他……死得好惨啊!”
帐内顿时一片死寂,方才还喧嚣不已的头目们个个面如土色。一万援军,一夜覆灭!这是自他们起事以来,从未有过的惨败!
吴邪胸膛剧烈起伏,暴怒如同火山般爆发:“废物!‘穿山甲’这个彻头彻尾的废物!老子给他一万人马,就算是一万头猪,官军一夜也抓不完!他居然就这么给老子送光了!坏我大事!该死!该死!” 他疯狂地踹翻面前的案几,酒肉洒了一地。
暴怒之后,是冰冷的现实。建安援军被歼,意味着老巢真正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更糟糕的消息接踵而至,后续的探马带来了更详尽也更令人心惊的情报:官军主力两万,由太孙赵宸亲自统领,已牢牢围困建安;而另一支官军精锐骑兵,在悍将常胜的带领下,正以惊人的速度扫荡建安郡内各县城,不过短短数日,郡内大半失地已被收复,官军兵锋直指建安南部,大有一举荡平整个建安郡之势!
吴邪跌坐回虎皮椅上,独眼中首次露出了凝重和一丝……慌乱。他起事以来,顺风顺水,靠的是流窜作战,以战养战,从未想过要固守一城一地,更没想到官军的反击如此迅速、如此犀利!如今,老巢被围,郡内地盘尽失,他这支主力大军,瞬间成了无根之萍。是继续攻打眼看就要到手的泉州?还是立刻回师救援岌岌可危的建安?
继续打泉州?一旦城破,固然能获得大量补给,但建安若失,老巢囤积的巨额财富、粮草将尽数落入官军之手,军心必然溃散,这数万大军立刻就会成为流窜的丧家之犬,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立刻回援建安?且不说泉州功亏一篑,前功尽弃。更要命的是,官军以逸待劳,自己千里回师,士卒疲惫,粮草不济,一头撞上严阵以待的朝廷精锐,胜算能有几何?刘彪那个废物,能守住建安等到自己回去吗?
吴邪陷入了起事以来最艰难的抉择。帐中众头目也意见纷纭,有的主张拼死打下泉州,获得补给后再图后计;有的则认为老巢不容有失,必须立刻回师。争论不休,莫衷一是。
就在吴邪焦头烂额、难以决断之际,一名亲信头目悄无声息地走进大帐,凑到吴邪耳边,低语了几句,并递上了一枚小小的、毫不起眼的蜡丸。
吴邪眉头一皱,挥手屏退了帐中闲杂人等,只留下几个最核心的心腹。他捏碎蜡丸,里面是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上面用一种特殊的药水写着几行小字。吴邪仔细辨认,脸上的神色从疑惑,到惊讶,再到一丝难以抑制的狂喜!
纸条上的内容很简单,却足以在吴邪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建安之围,乃太孙赵宸之功。彼孤军深入,后路漫长。荆州汉王,素与东宫不睦。公若回师固守建安,拖住太孙主力,汉王殿下承诺,必遣精兵,断其粮道,袭其后路。届时内外夹击,太孙可擒,东南半壁,尽归公有。时机紧迫,望公速决!”
落款处,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记,但吴邪认得,那是他与汉王方面秘密联系的暗记!
“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吴邪猛地将纸条攥紧,放声狂笑,之前的犹豫和焦虑一扫而空!汉王!竟然是汉王!这位权势滔天的王爷,竟然在暗中支持自己?不,是相互利用!但无论如何,这无疑是绝处逢生!
帐中心腹们面面相觑,不知大王为何突然如此兴奋。吴邪止住笑声,独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对心腹们说道:“不必再争了!传令下去,停止攻城!全军收拾辎重,连夜拔营,回师建安!”
“大王?泉州眼看就要破了!为何……” 一个头目忍不住问道。
“蠢货!” 吴邪骂道,“泉州不过是蝇头小利!建安才是根本!如今有了强援,还怕他太孙小儿不成?只要我等回师守住建安,拖住官军,自然有人帮我们抄了太孙的后路!到时候,里应外合,灭了这支官军,缴了他们的精良装备,这东南天下,还有谁是我们的对手?!”
众头目虽不明就里,但见吴邪如此信心十足,也只好领命。很快,贼军大营中响起阵阵号角,攻城的部队如潮水般退下,整个营地陷入一片忙乱的撤退准备中。虽然舍弃即将到手的泉州让不少贼兵感到惋惜,但大王的命令无人敢违抗。
与此同时,建安城外的太孙军大营,却是一片捷报频传、士气高昂的景象。
常胜率领的机动部队,充分发挥了骑兵的迅捷和新军的强悍,如同旋风般席卷建安郡内各地。那些留守的、本就兵力薄弱、士气低落的贼军,在常胜所部的猛攻下,几乎一触即溃。光复的县城一座接一座,捷报如同雪片般飞回中军大帐。
太孙赵宸与陈彦对着地图,看着代表官军控制区域的标记不断向南延伸,心中颇为欣慰。局势正在按照他们预设的“围点打援、扫清外围”的战略方向发展。
“殿下,常胜校尉进展神速,建安郡内贼军已闻风丧胆,郡城已成孤岛。” 陈彦指着地图上建安城南部的广阔区域,分析道,“依目前态势,吴邪主力远在泉州,即便得知老巢危急,回师救援,也需时日。而我军已基本掌控郡内局势,以逸待劳,胜算极大。”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深思:“不过,维岳有一虑。吴邪此人,流寇习性,狡诈凶残,未必会甘心与我军在建安城下决战。若他见建安难救,泉州又未攻下,很可能选择放弃建安,率领主力向南流窜,进入更加偏远、山高林密的闽南甚至岭南之地,凭借复杂地形与我军周旋。若其遁入群山,则剿灭难度将大大增加,恐成疥癣之疾,遗祸无穷。”
太孙闻言,神色也凝重起来:“维岳所虑极是。若让其流窜入深山,剿抚两难,确然后患无穷。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陈彦手指点向建安南部与泉州交界处的连绵山峦,沉声道:“为防万一,臣建议,可命常胜校尉在扫清建安南部残敌后,不必急于回师,可率领精锐骑兵,前出至这一带险要关口,密切监视泉州方向动静。若发现吴邪主力有南下流窜迹象,不必硬拼,但需全力迟滞其行军速度,焚烧桥梁,破坏道路,袭扰其粮队,使其无法快速脱离。同时,我军主力则加速准备,一旦建安城内守军意志崩溃,便迅速破城,然后立即挥师南下,与常胜合击吴邪于运动之中,力求全歼,不使其遁入深山!”
“好!此策甚善!” 太孙击掌赞道,“如此一来,可保万全!即便吴邪不来救援,我军亦可迅速平定建安,然后南下追剿;若其来援,则正中我军‘围点打援’之下怀;若其想跑,常胜便是绊马索,我军便是追命枪!就这么办!立刻传令常胜,依计行事!”
“殿下英明!” 陈彦躬身领命。战略愈发清晰,应对各种可能性的方案都已备好,只待吴邪做出选择。
然而,就在太孙军积极调整部署,准备应对吴邪可能南下流窜之时,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消息,由前沿斥候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到了中军大帐!
“报——!紧急军情!” 斥候冲入大帐,气喘吁吁,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禀殿下!陈参军!泉州方向探报!吴邪贼军已于三日前停止攻打泉州,全军拔营,正向北……向我建安方向开来!其先头骑兵,距此已不足二百里!”
“什么?!”
“向北?回师建安?!”
太孙赵宸与陈彦几乎同时失声,脸上写满了震惊与错愕!这个结果,完全超出了他们最可能的预判!
帐中瞬间一片寂静。所有将领都愣住了。吴邪……竟然没有选择看似更符合流寇习性的南下流窜,而是……率领主力,径直回师,一头撞向早已严阵以待的太孙军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