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厨房的换气扇发出垂死的嗡鸣,陆远蜷缩在墙角,右手背的皮肤像裂开的老墙皮,血珠顺着指缝渗进保温箱的缝隙。
他盯着自己抽搐的食指——这根总爱偷偷戳锅边试油温的手指,现在每动一下都像被钢丝勒着神经。
“别动。”凌霜的战术靴碾过碎纸片,蹲下来时刀鞘在瓷砖上刮出刺耳鸣响。
她左手扣住他手腕,右手的针管闪着冷光,“上次你说神经过载要靠镇定剂缓,现在反悔?”
陆远偏过头,喉结动了动。
他能闻到保温箱里那碗烧糊的团圆饭还剩最后一丝焦香,混着自己伤口的铁锈味,像极了小时候偷挖蜂窝煤烤红薯,被母亲揪着耳朵骂时的味道。“打了这针,”他声音哑得像砂纸擦锅,“我可能尝不出米香里有没有眼泪了。”
凌霜的指尖顿了顿。
针管在离静脉两厘米的地方悬着,她盯着他掌心那簇比萤火还弱的金焰——那是食神系统的能量光,以前能烧得噼啪响,现在只剩豆粒大的光晕,“你非要做到死?”
这句话出口时,她自己都愣住了。
以往执行任务,她只会说“汇报损伤程度”或“是否需要支援”,这种带着颤音的质问,像极了上次在巷口看到流浪猫被车撞时,她没说出口的那句“疼不疼”。
陆远突然笑了,血珠溅在她战术手套上。
他抬起没受伤的左手,抹掉她眉角沾的墙灰——这动作太逾矩,换作平时凌霜早把他手腕卸了,但此刻她望着他发红的眼尾,听见他说:“霜儿,你记不记得上个月在西市桥洞,那个抱着孙女哭的老头?
他说孙女梦见妈妈端了碗热粥,可他翻遍垃圾桶只找到半块干面包。“
通风口漏进的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我不烧灶,谁替那些饿着睡着的人把梦煮成饭?”
“叮——”
金属撞地的脆响打断了对话。
陆远和凌霜同时抬头。
废弃厨房的破门被撞开条缝,冷风卷着七口锈迹斑斑的铁锅滚进来,每口锅的锅底都刻着同一句话,在月光下泛着钝光:“饿不死的人,最怕忘了甜。”
“陆师傅,”油锅李裹着满是油垢的大衣挤进来,后领还沾着半截扫帚毛——他总说伪装清洁工能混进高档酒店后厨偷学摆盘,“我们七灶联盟商量好了。
你那口锅焊在良心上,我们的锅还能拆。
从今往后,每座城都立一座无声灶。
你凝火,我们传薪。“
他身后七个流浪厨师依次走进来,有头发花白的早点摊老板,有臂上纹着锅铲的夜市炒粉匠,还有个扎着双马尾的姑娘——陆远记得她,上周在垃圾站翻剩菜时,他给过她半盒糖醋排骨,她当时说“我奶奶也会做这个,她走的时候,锅里还炖着萝卜汤”。
“我们凑了三个月的残羹钱,”双马尾姑娘把自己的铁锅推到陆远脚边,锅底的刻痕还带着新凿的毛刺,“本来想等攒够买新锅的钱再露面,可昨天在公园听见俩老头唠嗑,说现在的小孩都不知道锅巴是什么味儿了。”
凌霜站起身,手按在刀柄上——她习惯对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保持警惕,但看到这些人眼里的光,又慢慢松开了。
那些光和陆远做菜时眼里的光一模一样,像灶膛里最旺的那簇火。
陆远伸手摸向最近的铁锅。
指尖刚碰到锈迹,系统提示突然在脑海里炸开,金光刺得他眯起眼:【“灶脉分支”激活,情感传输路径+7】
他抬头,看见油锅李冲他挤眼睛:“别怕,我们不抢生意。
就是...就是想让那些半夜饿醒的人,闻着味儿能找到家。“
凌霜的战术手表突然震动。
她扫了眼消息,转头对陆远说:“监察庭内网被黑了,有人上传了《悔味十三式》残谱,命名《基础营养学补充教案》。
备注栏写着’规矩管得住手,管不住心‘。“
陆远挑了挑眉:“小芸那丫头?”
“应该是。”凌霜点开视频,画面里是个戴黑框眼镜的姑娘,正对着摄像头快速敲击键盘,“她爸是前御厨,被规矩压了半辈子。
上个月我去监察庭送报告,听见她躲在楼梯间哭,说’我爸临终前还在背菜谱,可他做的最后一顿饭是速冻饺子‘。“
此时千里之外,南境偏远哨所的新兵班长正翻着新发的营养教材。
他翻到附录时突然愣住——那里有张手写便签:“愧疚焖肉:五花肉焯水,放姜片,加三勺愧疚。”
“啥玩意儿?”他嘟囔着把菜谱念给全班听。
结果晚饭时,食堂飘出奇香,列兵小张边扒饭边抹泪:“我上回给我妈打电话,嫌她唠叨...”“我也是!”列兵小王吸着鼻子,“我爸生日我忘了,他说‘没事,我和你妈煮了长寿面’...”
最后全连挤在电话亭前,班长举着锅铲喊:“都排好队!
今天谁不把’妈我想你‘说清楚,谁就别想吃明天的早饭!“
同一时间,伊万的办公室飘着冷咖啡的酸气。
他盯着桌上的最终报告,纸页边缘被他捏出了褶皱:“陆远从未强迫进食...情感波动均为自愿...符合‘被动回忆唤醒’豁免条款。”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他伸手摸向抽屉最深处。
铁盒打开时,一张泛黄照片掉出来——七岁的小伊万抱着偷来的炖肉,对面婴儿床里的妹妹闭着眼,小脸冻得发青。
那天母亲在医院抢救,父亲在工地摔断了腿,他翻遍整条街,只在垃圾站找到半锅没倒干净的红烧肉。
“原来真正的罪,”他摘下法徽,放进铁盒,“不是吃了那口肉,而是三十年不敢再尝别的味道。”
正午的阳光穿过云层时,第一座“良心灶”在南境小镇点燃。
老厨师蹲在墙根,照着手机里陆远的教学视频笨拙翻炒:“锅要热,心要软...油不能烧太烫,会把想念炸焦...”
半把米、几根柴、一口破锅。
第一缕香气飘出时,街角的老乞丐正翻着垃圾桶。
他突然直起腰,鼻子动了动,眼泪“唰”地掉下来:“这味儿...像我妈!
她走那年冬天,就是这么给我煮的红糖粥...“
废弃厨房的陆远正给油锅李演示“猛火奥义”,突然浑身一震。
他望着自己掌心,那簇快熄灭的金焰竟重新跳动起来,虽然微弱,却带着温暖的震颤,像有七只小手在轻轻推它。
“原来...”他轻声说,“我不是一个人在烧灶。”
系统提示适时浮现:【“民间灶盟”成立,美食功德获取效率提升300%】
凌霜递来温水,看他喝得太急呛到,终于没忍住笑——这是她这周第三次笑,比上个月全年加起来还多。
“看什么?”陆远抹着嘴。
“看你像只抢到鱼干的猫。”凌霜转身收拾保温箱,突然顿住,“要变天了。”
陆远抬头。
窗外的云不知何时聚成了铅灰色,风里带着潮湿的土腥气。
他走到门口,望着远处的天空,听见第一声闷雷滚过。
“要下雨了。”他说。
凌霜检查着刀鞘上的防水罩:“需要我去幼儿园屋顶加固吗?
昨天孩子们说想在那里看彩虹。“
陆远没回答。
他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突然想起前晚小石头说的话:“叔叔,等春天来了,我们在屋顶种向日葵吧?
这样就算下雨,花盘也能接住阳光。“
风卷着雨丝扑在脸上时,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橘子皮——那是孩子们塞给他的,说晒干了能煮甜汤。
“去。”他转身对凌霜笑,“顺便把我那口玄铁锅搬上去。
说不定...能煮一锅带彩虹的雨。“
暴雨在三小时后倾盆而下。
废弃幼儿园的屋顶积着水,陆远跪坐在泥水里,怀里抱着那口玄铁锅。
雨水顺着锅沿往下淌,他望着远处被雨雾笼罩的城市,仿佛看见无数个灶膛里的火光,像星星一样,在雨幕中明明灭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