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舟将手机塞回白大褂口袋,面色如常,仿佛刚才那条充满挑衅的消息从未出现过。那枚从奖杯底座暗格里掉出的黄铜弹壳,早已被他无声地转移到周正海手中。他甚至没有再回头看一眼金鼎大厦那危机四伏的天台,而是径直转身,迈开脚步,目标明确地朝着市第一医院的方向走去。
岑晚秋默默地跟在他身侧半步之后,没有询问目的地,也没有流露出丝毫迟疑。她与他之间,早已建立起一种超越言语的默契。她从他瞬间绷紧的肩线、加快的步频,以及那双映着午后阳光却毫无暖意的眼眸里,读懂了他的意图。她知道,他要回医院。那里是战场,是谜团的核心,也是风暴的最终指向。
市一院,手术区三层。b号手术室指示灯亮着绿色,“手术中”三个字无声地宣告着正在进行的工作。这是一台预定的腹腔镜胆囊切除术,患者是一位五十岁、术前评估状况稳定的女性,本应是外科常规手术列表上普通的一项。
齐砚舟赶到时,手术前的最后准备工作正有条不紊地进行。巡回护士刚刚完成第三遍手术器械清点,麻醉师站在监护仪前,微调着呼吸机的潮气量和氧浓度参数。透过观察窗,他能看到患者已平稳进入麻醉状态,手术团队正在做最后的皮肤消毒和铺单。
他站在手术室自动门外,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快速扫过每一个进出缓冲区的人员:主刀和助手在刷手,器械护士在整理无菌台,一切看起来规范、平静。
就在这时,一名穿着标准蓝色无菌隔离服、戴着帽子和口罩的保洁员,推着一辆装满消毒用品和清洁工具的专用车,从洁净走廊的另一端缓缓走来。他动作熟练地刷卡、开门、进入缓冲间,放下几件替换的消毒包和清洁剂,然后又安静地退了出去。整个过程符合流程,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齐砚舟的目光,在那人转身离开时,落在了他的脚上。
鞋套。
颜色是浅灰色,质地看起来也略有不同。而医院统一配发给进入洁净区人员的鞋套,是淡蓝色的无纺布材质。
颜色不对。
他没有立刻声张,甚至没有改变站立的姿势。只是在那名“保洁员”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后,他才转身走进旁边的男更衣室。动作利落地换上浅绿色的无菌手术服,戴上外科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一双锐利沉静的眼睛。
进入手术室前,他低声叫住了正在核对药品的林夏,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说:“通知保卫科,立即暂停手术区三层所有非紧急、非医疗必要人员的进出权限。把你手头能调动的监控画面,全部聚焦到洁净走廊的两个主入口和缓冲间,实时画面传到我手机上一份。”
林夏心领神会,没有多问一个字,立刻点头,快步走向护士站旁的内部通讯终端。
手术准时开始。
无影灯洒下冰冷均匀的光,腹腔镜的影像清晰地显示在屏幕上。齐砚舟作为一助,熟练地持镜,为主刀医生提供最佳视野。手术进行到第十五分钟,进入关键的分离开囊管和胆囊动脉阶段。主刀医生手持电钩,准备进行精细的凝切分离。
就在这个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的时刻,齐砚舟习惯性地准备闭眼,发动预演能力,以确认下一步的解剖层次和血管走向,确保万无一失——
然而,脑海中闪现的画面,却并非预期的器官组织结构!
而是麻醉机内部!一根隐藏在繁杂管线中的、颜色略深的金属导线,毫无征兆地突然变得通红,仿佛瞬间通过了极限电流!紧接着,与麻醉机相连的氧气管路某处接口迸发出刺眼的电火花,迅速引燃了高浓度氧气,爆燃的火焰如同毒蛇吐信,顺着呼吸回路,猛地扑向患者面部佩戴的麻醉面罩!
“!”
齐砚舟猛地睁开双眼!
他持镜的右手稳如磐石,没有丝毫颤抖,依旧为主刀医生提供着清晰的画面。但他的呼吸节奏,在口罩下发生了细微的改变。他的目光,越过手术野,牢牢锁定了斜前方的麻醉机监护屏幕。
屏幕上,代表潮气量的波形和数字,出现了一种极其细微的、周期性的波动。波动幅度不到正常值的百分之五,若非经验极其丰富、对设备熟悉到骨子里的麻醉医生或顶尖外科医生,根本不可能察觉这隐藏在“正常范围”内的异常。
“李医生,”齐砚舟开口,声音透过口罩传出,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患者面罩密封似乎有点不严,潮气量有轻微泄露。加大一点面罩固定压力,另外,把手动呼吸球囊准备好,接上备用供氧,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
被称作李医生的麻醉师闻言,先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监护屏——那波动太细微,他第一眼并未看出明显异常。但他对齐砚舟的专业判断有着近乎本能的信任。他没有质疑,立刻伸手,仔细地再次拧紧了固定患者面罩的头带,同时迅速将墙上的手动复苏球囊取下,连接上单独的氧气出口,检查气囊充盈度,然后将其稳妥地放在了麻醉机旁最顺手的位置。
齐砚舟借着调整自己站位和身体角度的遮挡,左手看似随意地垂落,指尖却悄然触碰到麻醉机后侧、靠近墙壁的一个主供气管路快速接口。他用藏在指间的一小片手术刀片(他总会在身上某处备着这类小工具)的尖端,以极其巧妙的角度和力度,轻轻挑开了接口处的橡胶密封垫边缘,然后手腕一抖——
“嗤……”
一声极轻微的气体泄漏声。
麻醉机的主供氧通路被瞬间切断!
几乎在同一时刻,麻醉机内置的应急系统被触发!备用的小型高压氧气袋自动开启,通过另一条独立的安全管路,继续为患者提供维持生命所需的氧气。监护屏幕上,患者的血氧饱和度仅仅出现了不到1%的短暂轻微下降,随即迅速恢复稳定。
“生命体征?”齐砚舟问,目光依旧紧盯着手术野。
“血压125\/80,心率72,血氧饱和度98%,稳定。”麻醉师李医生快速汇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此刻已经明白,刚才那“轻微泄露”的判断背后,恐怕藏着更凶险的危机。
“好。”齐砚舟的声音依旧平稳,“王主任,我们加快一点进度,争取十分钟内完成关键步骤,进入收尾。”
台上的主刀王主任也是经验丰富的老医生,从齐砚舟突然要求检查麻醉设备和准备手动通气时,就已经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此刻闻言,立刻明白这是需要尽快结束手术、转移患者的信号。他手下动作立刻变得更加精准、迅捷,与齐砚舟的配合天衣无缝。
最后几处缝合完成得干净利落。手术灯熄灭,患者生命体征平稳。
“转移。”齐砚舟简短下令。
两名等候在旁的护士立刻上前,与麻醉师一起,将尚未完全清醒的患者平稳地转移到移动担架床上,盖上保温毯。整个过程悄无声息,训练有素。担架床被迅速推出手术室,经由一条预设的、直通隔壁备用复苏观察室的应急通道转移。从手术结束到患者离开,用时不到三分钟。
偌大的b号手术室内,瞬间空旷下来。无影灯已关闭,只留下几盏壁灯提供着昏暗的照明。手术器械还杂乱地放在台上,监护仪的屏幕闪烁着待机的绿光,呼吸机发出低沉的嗡鸣,空气中弥漫着未曾散去的消毒水和一丝极淡的、属于刚才那场隐秘较量的紧张气息。
齐砚舟摘下手套,扔进专用的医疗废物桶。他走到墙边,抬手按下了控制面板上的总电源开关。
“嗒。”
室内所有灯光瞬间熄灭,陷入一片近乎绝对的黑暗。只有几台待机设备微弱的指示灯,像黑暗中野兽的眼睛,散发出幽幽的绿光或红光。
他后退几步,身体无声地靠在了冰冷的不锈钢无影灯巨大支架的阴影里,目光如同潜伏的猎手,穿透黑暗,死死锁定着那扇通往洁净走廊的自动门。
墙上电子挂钟的红色数字,在黑暗中无声跳动:
17:58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在死寂中仿佛被拉长。
17:59
自动门上方微弱的“手术中”指示灯早已熄灭。
就在电子钟的数字从“59”跳向“00”的刹那——
“吱……”
手术室的自动门,被从外面极其缓慢、谨慎地推开了一条不到十公分的缝隙。
一个穿着蓝色无菌服、戴着帽子和口罩的身影,侧身从门缝里挤了进来。他手里拎着一个标准的清洁消毒桶,动作看起来熟练而自然。他进入后,先是左右快速扫视了一圈黑暗的房间,目光在空荡荡的手术台和停止工作的监护仪上停留了一瞬,似乎确认了“手术已结束,人员已撤离”。
然后,他目标明确地、脚步放得更轻地,朝着房间中央的麻醉机操作台走去。
齐砚舟在阴影中,纹丝未动。
那人走到麻醉机旁,弯腰,似乎是在检查设备底部的管路接口,或者是在清理地面。他的右手,悄然伸向了消毒桶的侧袋……
就在这一瞬间!
“哗啦——!”
头顶上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金属滑轨摩擦声!
原本收拢在天花板两侧、用于隔离不同洁净区域的厚重无菌帘幕,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猛地从轨道中急速滑落!厚重的绿色帘布精准地兜头罩下,瞬间将那人弯腰的身体连同双臂一起紧紧缠裹住,尤其是双腿,被交叉落下的帘布死死绊住!
“唔!”那人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重心完全失控,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倒!
“砰!”
他的额头重重撞在坚硬的不锈钢器械台边缘,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消毒桶脱手飞出,里面的东西洒了一地。
没等他挣扎,齐砚舟已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闪出,一步跨到他身边,右脚精准地踩住了他试图去摸腰间某物的右手手腕,力道足以让他瞬间失去反抗能力。
齐砚舟俯身,左手抓住对方后脑的帽子和口罩连接处,猛地向下一扯!
一张大约三十多岁、完全陌生的、因疼痛和惊恐而扭曲的男性面孔暴露在昏暗中。
“你们忘了,”齐砚舟的声音在寂静的手术室里响起,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真正的医院保洁,绝不会穿错颜色和材质的鞋套。那是进入洁净区最基本、也最容易被忽视的纪律。”
那人挣扎了一下,发现手脚被帘布缠死,手腕被死死踩住,根本动弹不得。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怨毒,死死瞪着齐砚舟,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声音:“你……你早就知道了?”
“从你推着车出现在走廊,我就开始怀疑。”齐砚舟松开踩着他手腕的脚,但依旧保持着压制姿态。他伸手,动作熟练地探入对方无菌服内侧一个特制的夹层,摸出了一块比打火机略大、闪烁着微型指示灯、带有简易按键的黑色塑料装置。
一块遥控器。
“藏匿点选得不错,利用无菌服夹层和清洁工具作掩护。”齐砚舟掂了掂手中的遥控器,目光扫过上面一个不起眼的编码,“可惜,你们选错了动手的地方。这里,是我的主场。”
他将遥控器递给此时已带着两名全副武装的保安冲入手术室的保安队长:“立刻封锁手术区整个三层!所有通道物理隔断!排查今日所有在班及临时顶班的保洁人员身份,核对工牌、指纹及近期行程,一个都不能遗漏,全部暂时隔离询问!”
保安队长面色凝重地接过那危险的遥控器,郑重应道:“明白!齐主任!”
他挥手,两名保安立刻上前,将还在帘布中挣扎的袭击者牢牢控制住,迅速带离。
转瞬间,喧嚣退去,手术室内再次只剩下齐砚舟一人。
他独自站在昏暗的光线里,低头看着手中那枚从遥控器上取下的、印有“德发药业”Logo和内部序列编码的小小电池。这个编码格式,他今天已经见了不止一次。
他走到洗手池边,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哗哗冲击着他骨节分明、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战斗的手。他抬头,看向墙上的镜子。镜中的男人额角有细微的汗珠,眼神锐利如刀,浅绿色的手术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白大褂皱起的一角袖口。
对讲机里传来林夏的声音,带着紧绷的冷静:“齐主任,c区监控发现另一名行为可疑、试图从污物通道离开的‘保洁人员’,已被控制。初步询问,与b手术室抓获者供述能对上。”
“送去地下二层的独立安保询问室,”齐砚舟关掉水龙头,用无菌巾擦干手,“我马上过去。在我到之前,除你之外,任何人不得接触。”
“明白。”
他摘下脖子上有些碍事的听诊器,想了想,又将它重新戴上,冰凉的金属胸件贴上皮肤,带来一丝镇定的触感。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时速与暗中博弈的手术室,他伸手,关掉了墙壁上最后一盏壁灯的开关。
“嗒。”
手术室彻底沉入黑暗。
走廊里恢复了平日的安静,只有远处某间病房隐约传来的仪器规律鸣响。齐砚舟脚步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稳定的力量感。他一边走,一边抬手按动了手表侧面的一个按钮。表盘微光闪烁,切换成一幅简明的医院建筑平面图。地图上,代表“住院部地下二层”的区域,被一个刺目的红色光圈标记着,与在天台发现的图纸位置完全吻合。
他没有停下脚步去仔细研究,只是将这个信息刻入脑海。
拐过通往电梯间的转角时,护士小雨抱着一大叠文件夹匆匆跑来,差点迎面撞上他。
“齐主任!”小雨吓了一跳,赶紧抱稳文件,脸上带着未褪的惊悸和担忧,“您没事吧?刚才我们听说手术室那边……”
“我很好。”齐砚舟打断她,目光落在她怀里那摞厚厚的文件上,“这是什么?”
“哦,这是今晚到明天所有外科的手术排班总表,还有最近三天所有高值耗材和特殊药品的出入库明细记录副本。”小雨语速很快,“林医生让我赶紧送来给您过目,说您可能要看。”
齐砚舟点点头,接过文件夹,快速翻看了最上面的几页,然后将其夹在腋下。“通知所有外科科室负责人,包括麻醉科、手术室,从即刻起,未来二十四小时内,所有手术无论大小,一律实行‘双人核查制’。主刀和麻醉医生必须在患者入室后、麻醉开始前,共同重新核查所有麻醉设备、气体管路、监护仪连接,并签字确认。原核查流程照旧,这是额外增加的强制步骤。”
“是!我马上群发通知!”小雨立刻应道,转身就要跑,却又被齐砚舟叫住。
“等等。”齐砚舟的目光落在她手中另一份纸质值班表的角落,“你值班表上,用来标记‘齐主任手术日’的那个手绘符号,改一下。”
小雨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画的那个小小盾牌图案,有些不解:“啊?这个……我觉得画个盾牌挺合适的呀,代表安全可靠……”
“换个别的。”齐砚舟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加重,也没有责备的意思,只是平静地陈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小雨眨了眨眼,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对齐砚舟的指令她向来服从:“行吧……那,那我改成画个小星星?”
齐砚舟没有回答,只是迈开脚步,继续朝电梯方向走去。
小雨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门后,小声嘟囔了一句:“明明刚阻止了坏人,救了手术室,还不让人画盾牌……真是个怪人。”
电梯平稳下行至负一层。门开,齐砚舟径直走向位于角落的安保中心监控室。路过药剂科夜间发放窗口时,他眼角余光瞥见里面值班的药师正在整理明天要发放的输液袋。一袋袋透明的液体,标签朝外,在架子上排列得整整齐齐。
他的脚步毫无征兆地顿住了。
那些标签上打印的药品批号编码格式……与他刚刚在炸弹遥控器电池上、以及记忆中药厂问题药品上的编码格式,如出一辙。
他立刻转身,推开了药剂科厚重的玻璃门。
正在核对清单的值班药师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是他,连忙站起来:“齐主任?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把最近三天,所有从‘德发药业’及其关联公司入库的麻醉类、镇静类以及任何需要特殊管控的药品清单,全部调出来给我。”齐砚舟开门见山。
药师面露难色:“齐主任,这……调取这类特定厂商的详细入库记录,需要药学部主任或分管院领导的系统权限,我这边……”
“权限我现在给你。”齐砚舟没等他说完,已经掏出手机,快速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不容置疑,“给你们药学部刘主任打电话,立刻。就说是我齐砚舟要求的,涉及重大医疗安全事件调查,需要最高优先级协助。让他远程授权给你,或者我现在去他办公室拿密钥。”
药师被他话语中的严肃和紧迫感震慑,不敢再拖延,一边点头,一边迅速在电脑上操作起来。电话很快接通,简短沟通后,药师获得了临时高级权限。
电脑屏幕闪烁,加密的数据库被打开,一条条记录快速滚动。
齐砚舟站在药师身后,俯身盯着屏幕,手指在触摸板上快速滑动,目光如电。
突然,他的手指停住了。
光标停留在一条昨天下午的入库记录上。
药品名称:丙泊酚注射液(德发制药特供规格)。
入库数量:20箱。
送达时间:昨天(日期),16:05。
签收人\/部门:保洁组- 张xx(工号:bJG-034)。
“保洁组?”齐砚舟的眉头深深锁起,声音带着冰冷的寒意,“麻醉药品,由保洁组签收搬运?”
药师也愣住了,连忙解释:“这……记录是这么写的。备注里说,是因为昨天下午药房专用货梯故障,临时请后勤支援搬运,当时药房人手不够,就……”
“昨天下午四点,手术区专用货梯和药房货梯,我印象中没有报修记录。”齐砚舟打断他,眼神锐利,“立刻查维修日志。”
药师手忙脚乱地切换系统。几秒钟后,他脸色白了:“没……没有记录。两台货梯昨天的运行日志都正常。”
齐砚舟没再说话,转身就走,留下一句:“这份记录加密保存,未经我允许,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包括你们刘主任。等我通知。”
他快步离开药剂科,返回安保中心监控室。
临时羁押室里,那名在手术室被抓的袭击者垂头坐在椅子上,双手被反铐在背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的冷笑。
齐砚舟站在他面前,将那块拆下来的遥控器电池放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
“谁派你来的?”齐砚舟问,声音平静。
那人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然后重新低下头,闭紧了嘴巴。
“你不说,我也有办法查出来。”齐砚舟不急不恼,“医院内部监控、药品流向、器械采购记录、人员档案……总会留下痕迹。但你现在说出来,或许还能算作重大立功表现,在法庭上换一个保住性命、甚至减轻刑罚的机会。”
那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依旧沉默。
“你以为你能赢?”他忽然沙哑地开口,声音像是砂纸摩擦。
“我已经赢了。”齐砚舟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表盘,“18:00早就过了。医院还在,手术室还在,病人安然无恙。你们计划炸掉的东西,现在还完好无损地立在那里。你,和你背后的人,炸不掉它,别人也一样。”
那人的嘴角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恼怒和……一丝更深的不安。
齐砚舟不再看他,转身对守在门口的安保负责人说:“把他转移到地下二层最里面的那间独立羁押室,加派双人看守,二十四小时轮班。没有我的亲笔签字或周正海律师的陪同,任何人——记住,是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接触他。包括院领导、警方(在正式移交前)、甚至你们上级的上级。明白吗?”
安保负责人神色一凛,郑重应道:“明白!齐主任!”
齐砚舟走出羁押室。几乎同时,林夏从走廊另一端快步跑来,脸色比刚才更加凝重。
“齐主任!地下管网应急巡查小组刚刚报告,在住院部b2层东侧的备用通风井检修口附近,发现了新的、明显是近期留下的撬压痕迹!痕迹很新,手法专业,不像是普通维修或检查留下的!”
齐砚舟脚步猛地一顿。
“带我去看看。”
林夏点头,立刻在前面引路。
两人穿过空旷安静、灯光略显昏暗的地下停车场,快速走向东侧尽头的设备区。途中经过一排废弃的旧办公室和设备间,大部分都锁着门,落满灰尘。
就在经过其中一间房门虚掩、里面漆黑一片的废弃设备间时,齐砚舟毫无预兆地再次停下了脚步。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那扇虚掩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铁门上。
看了大约两秒钟。
然后,他毫无预兆地抬脚,猛地踹向那扇铁门!
“哐当——!”
一声巨响在空旷的地下空间回荡!
铁门狠狠撞在里面的墙壁上,又反弹回来,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齐砚舟已经拧亮了随身携带的强光手电,雪白的光柱如同利剑,瞬间刺破了门内的黑暗,照亮了布满杂物和灰尘的角落。
地上,一串新鲜的、带着潮湿水渍的脚印,清晰可见地从门口延伸进去,一直通向房间最深处、墙角那个生锈的、用来排放地下积水的铸铁栅栏盖板。
而那个盖板的边缘,有明显的、新鲜的金属撬痕。
盖板上原本用来固定的四颗大号螺丝,其中两颗已经不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