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疏言到排练厅的时候，天刚亮透。门还没开，他靠着墙等了几分钟，把背包里的平板拿出来检查最后一遍资料。昨晚睡得晚，但他没觉得累，脑子里一直在过今天要说的话。
他翻到岑知韫的角色页，指尖在“林昭”两个字上停了一下。便签纸已经夹进剧本里了，那句关于手腕旧疤的闪回他也改好了。不是非得让她看见，但要是她看了，应该能懂。
七点五十，王导推门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工作人员。程疏言站直，迎上去帮忙搬设备箱。王导看了他一眼：“来这么早？”
“怕迟到。”他笑，“第一次集合，总得表现积极点。”
“你倒是比我还紧张。”王导哼了一声，但眼角有点松动。
人陆陆续续到了。演员们三三两两站着，互相打招呼。有人认出程疏言，主动过来握手，说看过他综艺。他也一一回应，顺手递出准备好的名单表，上面写着每个人的座位和角色名。
他在后排靠窗的位置放下一个文件夹，里面是岑知韫的专属资料包。最上面压着一张手写纸条：“林昭的手腕旧疤，我加了一段回忆闪回，读本时可试。”字迹工整，没署名，但她会知道是谁写的。
八点半整，所有人都到齐了。王导站在台前拍了两下手：“安静。《镜中人》剧组第一次全体集合，现在开始。”
底下没人说话。
程疏言站在侧边，目光扫过去，最后落在门口。脚步声响起，岑知韫走进来。她穿一件米色风衣，头发扎得利落，手里拎着一个黑色托特包。全场视线都偏了一下。
她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翻开文件夹，看到那张纸条，手指顿了顿，抬头朝程疏言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正低头记东西，像是没注意。
王导开口：“这部戏的核心是‘看见’——不是看脸，不是听台词，而是看见人心底那些藏起来的部分。你们每个人演的角色，都有裂缝。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观众看清那道缝是怎么裂开的。”
他看向程疏言：“你是主演，也是项目发起人。开场破冰，你来带。”
程疏言合上笔记本，走上台。他站定，环视一圈，声音平稳：“我知道大家第一次见面，可能还有点拘着。不如这样——每人一句话自我介绍，再加一句‘我为什么想演这个角色’。我先来。”
他顿了顿：“我是程疏言，演陈默。我想演他，是因为他明明能看透所有人，却不敢面对自己的情绪。”
底下有人轻笑，气氛松了一点。
轮下去，有人说是被剧本打动，有人说想挑战新类型。轮到岑知韫时，她站起来，动作干脆。全场安静。
她说：“我是岑知韫，客串林昭。我想演她，是因为……她让我想起某个还没被治愈的人。”
说完就坐下了，像只是念了一句普通台词。可程疏言听见自己心跳快了半拍。他低头在本子上写下这句话，笔尖用力，差点划破纸。
会议结束后，大家开始自由交流。程疏言从后台拿出两杯咖啡，一杯递给岑知韫：“美式，不加糖。”
她接过，看了他一眼：“你还记得。”
“职业习惯。”他笑，“助理都记不住，我得自己来。”
她低头喝了一口，问：“你说的那段闪回，写好了？”
“昨晚改的。”他打开平板，“要不要现在看看？”
两人并肩坐在角落的长椅上，头靠得很近。投影打在墙上，剧本一页页翻过。他指着其中一段：“这里，林昭给病人做完治疗，对方突然握住她的手说谢谢。她愣住，然后转身去洗手，镜头切到她盯着水龙头发呆。我想在这时候插入一段记忆——她小时候发烧，母亲坐在床边喂药，手背上有同样的疤痕。”
岑知韫看着画面，没说话。
过了几秒，她问：“你觉得她会在哪个瞬间，突然意识到自己也需要被救？”
程疏言转头看她。
她说：“大概……是病人握住她的手，说‘谢谢你听我说完’的时候。”
他点头，在旁边标注：“此处眼神变化，从回避到凝视。”
系统提示浮现在脑海：【检测到“专注+微甜”复合情绪场，共鸣值+850】。
他没去看数字，只把笔盖拧紧，放进包里。
王导走过来，站在他们面前。程疏言立刻站起身：“王导。”
“你们聊完了？”王导语气平淡。
“差不多。”程疏言把平板合上，“我在等您安排下一步。”
王导看着岑知韫：“你觉得这版设定能接得住？”
她点头：“可以试试。”
“那就别浪费时间。”王导转身走向舞台中央，“所有人归位。十分钟准备，我们开始第一轮角色围读。重点对第三幕，程疏言和岑知韫的对手戏部分。”
演员们迅速行动起来。有人拿剧本，有人调试麦克风。程疏言走到自己的位置，发现座位上多了张小纸条。他拿起来看，是岑知韫的字迹：“你写的闪回，我会好好演。”
他捏着纸条，放在胸口的位置按了一下。
围读开始。王导坐在前排，手里拿着笔，随时准备打断。程疏言站在台上，深呼吸一次，进入状态。
他的角色陈默是个有解离症状的心理咨询师，表面冷静，内心混乱。第一场戏是他第一次见林昭，两人讨论一个共同病人。
他对岑知韫说出台词：“你说你听到了他的痛苦，但我更担心的是——你有没有听见自己的？”
岑知韫坐在对面，神情平静：“我不需要被治疗。”
“可你需要被理解。”他说，“哪怕只有一次。”
她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王导没喊停。
戏继续推进。两人之间的对话越来越密，节奏拉紧。当说到“有时候我觉得我不是在救人，而是在复制别人的伤”时，岑知韫的声音低了一度，眼神晃了一下。
程疏言立刻接上：“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也该停下来，让人抱一抱你？”
那一刻，整个排练厅安静了。
王导放下笔，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围读结束，大家松口气。有人开始收拾东西，有人讨论刚才的表现。程疏言坐在原地没动，手心有点出汗。
岑知韫走过来，把剧本递还给他：“你的词写得很好。”
“是你说得好。”他接过，“尤其是最后那句，我没准备你会那样接。”
“临时想的。”她看着他，“但我觉得，林昭不会直接承认她需要帮助。她只会用别的方式表达。”
“比如？”
“比如……她会问病人，你喜欢什么样的拥抱。”
程疏言笑了：“那下次排练，我可以回答——要像你刚才那样，沉默但认真。”
她没笑，也没反驳，只是把包背好，说：“明天见。”
“明天见。”他点头。
她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
“程疏言。”
“嗯？”
“下次给我带咖啡的时候，温度别太烫。”
“好。”他应下，“下次温的。”
她走了。
程疏言站在原地，直到王导拍他肩膀：“不错。你们两个，有点意思。”
“还行吧。”他摸了摸耳钉，“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一直保持这个状态。”
“你只要别让她觉得你在讨好她就行。”王导说，“她不吃这套。”
“我没想讨好。”他摇头，“我只是想把戏演好。”
王导看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排练厅里人走得差不多了。程疏言坐在台边，打开手机相册，翻出昨天拍的流程图照片。他在“读本会”后面画了个勾，然后新建一条备忘录：
“准备明日排练：确认走位图、打印新剧本、带温咖啡（不加糖）。”
写完，他抬头看窗外。阳光斜照进来，落在空着的座位上。
他忽然想起岑知韫最后那个问题。
如果她问的是别人，他会怎么答？
他关掉手机，站起身。
这时候，小安发来消息：“哥，粉丝群里又炸了！有人说拍到你和岑知韫同框，标题都起好了——《镜中人》真·镜中情？你要不要回应？”
他回了个“不”。
然后删掉，改成：“随他们说去。”
发完，他把手机倒扣在桌上。
灯光熄了一半，剩下的一盏照着他脚边的影子。
他拎起包，往门口走。
走到一半，又折返回去，把岑知韫坐过的椅子轻轻往前推了推，让它离桌子更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