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人落地。
姜小葵没动，盯着脚下的地砖。她记得清清楚楚，他们只有六个人。可刚才那一跳，她数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多出来的那个，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
阿拾抹了把脸上的灰，锅铲还攥在手里。他低头看铲面，裂纹又多了半道，紫光一闪即逝，像是打了个嗝。
“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妈是西海龙王三公主。”他小声念了一句。
铲子没亮。
“不灵了？”他皱眉，“还是这地方太丧，连荒诞仙气都嫌晦气？”
陈石站在最后，手一直没离开刀柄。他回头看了一眼来路，岩缝已经合上，像被什么从外面推紧了门。墙上那些手印不见了，但空气更沉了，吸一口，嗓子发干。
前面通道继续向下倾斜，地面开始出现细密的缝隙，横竖交错，像被人用刀划过棋盘。
姜小葵抬手，示意队伍停下。她蹲下，用剑尖轻轻敲了敲一块地砖。声音闷，不像实心。
“别踩中间。”她说，“走边角。”
话音刚落，脚下猛地一颤。
“趴下！”她吼了一声。
地面炸开。
十几根铁刺从砖缝里弹起，有的直冲头顶，有的斜刺而出，快得看不清影子。一块砖直接掀飞，砸在墙上，碎成粉末。
一名弟子躲得慢，小腿被擦过，布料撕裂，血线立刻冒出来。他咬牙没叫，就地一滚，靠到墙边。
另一人反应快，扑向旁边同伴，两人一起摔进角落。第三名弟子贴着姜小葵落地，背靠背蹲下，呼吸急促。
阿拾一屁股坐在地上，锅铲往地上一拍。
“哎哟我的老腰！”
可铲子拍下去的瞬间，他发现不对劲。那根正要弹起的尖刺，在离地三寸的地方顿住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铲面上的裂纹闪出一丝紫光，转瞬即灭。
“等等。”他抬头，“这地……吃笑？”
“你说啥？”陈石低吼，眼睛盯着前方一片空地。
“我说——”阿拾喘了口气，“我刚才想笑，结果脚下一软。现在我不笑了，它反而不动了。”
他试探着咧嘴一笑。
“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
话没说完，脚下砖块“咔”地一声裂开。
“别说了！”姜小葵一把按住他肩膀，“你一笑，地就炸。”
阿拾闭嘴，脸色发白。“那我哭行不行？”
“你敢哭，我就把你扔进裂缝。”
众人背靠背围成一圈，站位重新调整。受伤的弟子靠内，陈石守后方，姜小葵在前，剑横胸前。锅铲插在地上，阿拾一手抓着铲柄，随时准备再拍一下。
空气越来越闷，像是进了蒸笼。墙壁开始渗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声音清晰得吓人。
“两处空腔。”陈石突然开口，用刀柄敲了敲右侧岩壁，“还有活门，机关连着地下。”
“谁设的？”有人问。
“不知道。”陈石摇头，“但手法老练，不是临时布的。是等我们进来，才激活的。”
姜小葵盯着地面那些缝隙。它们排列有规律，像是某种阵法残迹。她想起黑风寨的人，想起断云崖下的血路。这种陷阱，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试人。
试谁信，谁不信。
她低头看左腕的布条，血已经浸透，滴滴答答落在鞋面。她没包扎，也不觉得疼。圣物觉醒后，身体比以前硬实多了。
“阿拾。”她忽然说。
“在。”
“再说一遍。”
“啥？”
“你爹是谁。”
阿拾一愣，随即苦笑：“你疯了吧？刚才差点把地踩塌了。”
“你信吗？”她看着他，“你真信你爹是扫星星的？”
阿拾沉默几秒，忽然咧嘴：“我当然信。我不信谁信？我娘可是西海龙王三公主，脾气大得很，小时候我不听话，她一个喷嚏就把我家屋顶掀了。”
他说完，认真点头。
姜小葵没笑。
锅铲忽然震了一下。
紫光从裂纹里渗出，比之前亮了一点。地面那几根卡住的尖刺，缓缓缩了回去。
“有用。”她低声说，“你越信，它越压得住。”
“可我也不能一路念叨啊。”阿拾苦笑，“我嘴皮子都干了。”
“不用你一个人。”姜小葵转身，看向三名弟子，“你们信吗？”
三人一愣。
“信不信他爹是扫星的？”
“信。”其中一个突然开口，“我小时候听村口王婆说过，天上真有扫星人，专门清理陨石。她说她表哥见过。”
“你表哥？”阿拾瞪眼。
“反正我信。”那人握紧玉简，“你不信你自己？”
阿拾一哽。
锅铲又亮了些。
地面微微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爬。
陈石忽然抬手：“别说话。”
他耳朵动了动。
通道深处，传来一阵极轻的摩擦声，像是石头在缓慢移动。接着，前方一块地砖慢慢下沉，露出一个方形凹槽，里面躺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铁链。
铁链一头连着墙，另一头消失在地下。
“这是引路？”阿拾嘀咕。
“是诱饵。”陈石冷笑，“谁碰谁死。”
姜小葵没动。她盯着那根铁链，忽然觉得眼熟。她在天机阁的古籍上见过类似的图案，那是“锁言阵”的核心部件，专破真言类功法。
而阿拾的“荒诞仙气”，正是靠别人不信他，才能变强。
这阵，是冲着他来的。
“阿拾。”她低声说，“接下来，别说你身世。”
“啊？”
“一句都别提。”
“可刚才不是还好用？”
“那是试阵。”她说，“真正的杀招，还没启动。”
阿拾张了张嘴，最终点头。
他把锅铲抱在怀里，像抱着个孩子。
队伍继续往前挪，贴着墙走，每一步都先用剑尖探路。地面不再有明显缝隙，但踩上去总觉得软，像是底下铺了层沙。
走了不到十步，前方空气扭曲了一下。
一道影子突然出现在墙上。
不是他们的。
那影子比人高，肩宽，头上有角状凸起，双手垂在身侧，手指极长。
影子不动，但他们每走一步，它也跟着挪一下。
“谁在后面？”陈石猛然回头。
后面没人。
六个人都在。
可墙上，明明有七个影子。
姜小葵呼吸一紧。她低头看地，自己的影子正常。其他人的也正常。可那多出来的第七个，站在阿拾身后，右手搭在他肩上，指尖几乎碰到他的脖子。
阿拾还不知道。
他正低头看锅铲，小声嘀咕：“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
影子的手指，动了。
姜小葵抬剑，剑尖指向阿拾肩头。
“别回头。”她声音压到最低，“有人在你背后。”
阿拾僵住。
“是活的吗？”
“不知道。”
“能打吗？”
“不知道。”
“那我——”
他刚要动，姜小葵突然喝道：“跳！”
阿拾本能一跃。
就在他跳起的瞬间，地面轰然塌陷。
大片砖石坠入地下，露出深不见底的黑洞。十几根铁刺从洞壁弹出，交错穿插，形成一张死亡蛛网。
阿拾摔在边缘，锅铲脱手飞出，砸在墙上。
紫光一闪。
所有尖刺，齐齐停住。
姜小葵冲过去拽他回来。陈石拖着受伤弟子退后，三名弟子迅速靠拢，再次围成防御圈。
锅铲躺在地上，裂纹蔓延到了铲柄，紫光微弱，像是快断气的灯。
阿拾趴在地上，喘着粗气。
“我下次……不乱说话了。”
姜小葵捡起锅铲，递给他。
阿拾接过时，手指抖了一下。
铲柄沾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