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光炸开的瞬间,阿拾的锅铲嗡嗡直响,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手一抖,差点把铲子扔出去。
那高大的存在站在原地,身上的灰金色丝线一根根亮了起来,像是夜里突然点起的灯。它没有脸,可他们都能感觉到,它在看人。
姜小葵没动,也没喊。她只是往前迈了半步,站到了阿拾前面。
“你刚才说你也曾是天机阁弟子?”她问。
空气很沉,说话的声音像是贴着地面走过去的。过了好一会儿,那存在才开口:“天机不记亡者名,唯有残符知旧影。”
声音还是像石头摩擦,但不像之前那么冷了。
姜小葵左手轻轻碰了下腕间的金线,那道光微微一闪。她把藏在衣角的残符露出来一点,正好对着那存在的方向。
“我们拿着残符,破了七煞阵,一路走到这儿。”她说,“不是来闯祸的。我们想知道,为什么封印松了?是谁在背后动手?”
那存在没回答。它的丝线缓缓摆动,像是风吹过枯草。
“封印……”它终于又说话了,“不是被人打破的。”
姜小葵等它继续说。
“是人心先碎了,封印才裂。”
这话听得阿拾皱眉。他蹲在地上,锅铲横放在膝盖上,嘴里嘀咕:“人心碎了?那我娘要是听说我没吃饱饭,是不是也能震塌一座山?”
陈石站在后面,没出声,但眼神扫了阿拾一下。
姜小葵没理他,只盯着那存在:“那你呢?你承认过自己吗?”
那存在不动了。
几根丝线垂下来,轻轻晃了两下,然后慢慢缩回身上。它像是想抬手,可最后也没抬起来。
“这块碎片……”它忽然换了话题,目光落在姜小葵腰间,“不该出现在你身上。”
姜小葵心跳快了一拍。
她腰上挂着的,正是黑衣人临死前塞给她的青铜碎片。边缘不齐,摸上去有些扎手,一直没找到用处,但她舍不得丢。
“为什么不该?”她问。
“它是钥匙,也是锁。”那存在低声说,“但开的不是你们要进的门。”
“那是谁的门?”
“死人的门。”
姜小葵没再问。她看着那存在,忽然发现它右肩的位置有一道缺口,像是被什么烧过,丝线在那里断了一截。
她记得,自己指甲划地时画出的那个符号,缺口也在同一个位置。
“你见过这个符号?”她问。
“见过的人,大多死了。”那存在说,“活着的,也都忘了。”
阿拾一听就来了劲:“那你没死,也没忘,说明你比他们强啊!你是不是藏着什么本事没使出来?比如——你会做饭吗?”
没人接话。
阿拾挠头:“我就是试试气氛能不能轻松点。”
姜小葵继续问:“你说这是试炼,那试的是什么?”
“试你们敢不敢承认自己是谁。”那存在说,“不是名字,不是身份,是你心里最不想让人知道的那句话。”
“那你说过的那句是什么?”她问。
“我说,我是天机阁最后一个弟子。”它停了一下,“可没人信。”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
阿拾不说话了,连锅铲都不敲了。
姜小葵看着它,忽然觉得这东西并不可怕。它站得笔直,守在这里,不是为了拦人,而是因为无处可去。
“那你现在信吗?”她问。
“我不知道。”它说,“太久没人来了。久到我都忘了怎么怀疑,也忘了怎么相信。”
阿拾突然抬头:“那你现在信不信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
那存在没回答。
但它身上的一根丝线,轻轻闪了一下。
姜小葵深吸一口气:“你说我们要走完剩下的路。那最后一句话,该怎么说?”
“不是说出来的话。”它说,“是喊出来的。”
“喊什么?”
“喊你最不想让人听见的。”它说,“喊你一直藏着的。”
阿拾小声嘀咕:“那我要喊我妈煮饭好吃,算不算?”
陈石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
姜小葵没动。她知道这道门不会轻易打开,也知道这个人不会轻易让路。
但她更知道,有些事,必须有人先开口。
她张开嘴,正要说话——
阿拾猛地站起来,大喊:“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妈是西海龙王三公主!我从小吃星星炒饭长大,你们不信也没用!”
紫光炸起,锅铲嗡鸣,那存在的身体猛地一震。
所有丝线全亮了。
这一次,不只是闪,是亮得刺眼,像是要把整个空间都照透。
那存在抬起手,第一次做出了像是“挡”的动作。它的身形晃了晃,脚下的地面出现一圈裂纹。
然后,它慢慢放下手。
“你们……不是第一批进来的人。”它说,声音比之前低了很多。
“还有谁来过?”姜小葵问。
“穿黑袍的,戴铁面的,拿刀的,念咒的。”它说,“他们都走了六步半。”
“然后呢?”
“然后留下一句话,走了。”
“哪句话?”
“我不记得了。”它说,“但我记得,他们说完那句话的时候,眼睛是红的。”
姜小葵沉默。
阿拾小声问:“那他们后来去哪儿了?”
“门开了。”那存在说,“但他们没回来。”
“门后有什么?”
“我不知道。”它说,“我只能看到到这里。”
姜小葵盯着它看了很久:“你到底是谁?”
“我是看门的。”它说,“也是被门关住的。”
“那你希望我们走出去吗?”
“我不知道。”它说,“但我希望有人能记住我的话。”
“你说了什么?”
“我说,我不是怪物。”它说,“我只是还没被相信。”
阿拾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姜小葵把手慢慢放下来。她看了看腰间的青铜碎片,又看了看腕上的金线。
“你说封印是因为人心碎了才裂的。”她说,“那如果我们找回那颗心呢?”
那存在没动。
过了很久,它才说:“那门,也许会自己打开。”
“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听。”它说,“听你们心里的声音。”
“然后呢?”
“然后喊出来。”
阿拾忍不住了:“那我要是喊我妈做的红烧肉天下第一,有没有用?”
陈石看他一眼。
姜小葵没理他,只问那存在:“如果我们都喊了,门还不开呢?”
“那就说明……”它说,“还有一个没喊。”
“谁?”
“你自己。”
姜小葵没再说话。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缝里还沾着泥土和血迹。她想起青岩村的火光,想起黑衣人倒下的样子,想起自己第一次握剑时的手抖。
她忽然明白,有些话,不是说给别人听的。
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抬起头,正要开口——
那存在忽然抬起手,打断她。
“等等。”它说。
所有人一愣。
那存在转过头,看向雾的深处。
它的丝线一下子绷紧了,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姜小葵立刻回头,手按在剑柄上。
雾还在,可颜色变了。原本灰白的雾,边缘泛出一丝暗红,像是被什么东西染了色。
阿拾抓起锅铲:“又有东西来了?”
那存在没回答。它站在原地,丝线微微颤动,像是在听风。
然后,它缓缓开口:“它醒了。”
“谁?”姜小葵问。
“那个不想被叫醒的。”它说,“那个一直在等你们的人。”
“他是谁?”
“你们认识。”它说,“但他已经不认识你们了。”
阿拾小声问:“他是不是特别能打?”
那存在没理他,只对姜小葵说:“你很快就会见到他。”
“在哪儿?”
“在你说出那句话之后。”
姜小葵皱眉:“你到底想让我们做什么?”
“做你们该做的事。”它说,“不是为了过关,是为了活下来。”
“那我们能赢吗?”
“我不知道。”它说,“但我希望你能。”
它的声音开始变淡,像是要消失。
“等等!”姜小葵上前一步,“你还没告诉我们全部!”
“我说的已经够多。”它说,“剩下的,要你们自己走。”
“那你呢?你要留下?”
“我只能在这里。”它说,“直到下一个愿意相信的人出现。”
它的身形一点点变淡,丝线的光也慢慢熄灭。
就在它快要完全消失时,忽然又说了一句:
“别信穿黑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