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变红了。
姜小葵抬手,陈石立刻侧身挡住阿拾。三人背靠岩壁,退了三十步,停在一个凹进去的角落。这里地面平整,头顶有石棱遮挡,能看清来路。
她蹲下,左手腕上的金线垂下来,在地上画了个圈。又分出三条线,指向三个方向。
“刚才它说的每句话,我们都得记清楚。”她开口,声音不高,但没抖。
阿拾把锅铲插在腰带上,坐到地上。“那玩意儿最后说‘别信穿黑袍的’,是不是暗示后面会有穿黑袍的过来装熟人?”
陈石没说话,手指在刀柄上动了一下。
姜小葵点头。“还有那句‘人心碎了,封印才裂’。不是有人动手,是心里不信了,门自己开了。”
“不信什么?”阿拾问。
“不信天机阁,不信圣女,不信规矩。”她看着两人,“就像村里人以前不信会飞的石头,后来石头砸了屋顶,他们才抬头看天。可那时候,已经晚了。”
阿拾挠头。“所以我们要找的是一个……特别信的人?”
“不。”姜小葵摇头,“我们要找的是当初第一个不信的人。”
空气静了一瞬。
阿拾咧嘴。“这题超纲了啊。”
陈石终于开口:“青铜碎片呢?它说那是死人的钥匙。”
姜小葵从怀里掏出那块铜片。边缘参差,表面有划痕。她翻过来,对着光看背面一道细纹——像是一道门缝。
“它说这不是开我们想找的门。”她低声,“但它能开另一扇。”
“哪一扇?”
“埋着旧事的那一扇。”
阿拾盯着铜片看了半天,忽然说:“你有没有发现,每次你拿这东西靠近符文,地上都会多一道影子?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
姜小葵一愣。
她立刻把手伸过去。铜片投下的影子旁边,确实有一道歪斜的长影,像是有人站在她身后,却没人站着。
她心跳快了些。
陈石盯着那影子看了几秒,突然问:“七煞阵破的时候,妖兽背上那些符文,是不是也少了一笔?”
姜小葵猛地抬头。
对上了。
幻象里的战场图腾缺一角,妖兽封印纹断一线,石门符文扭曲三十七度——全都能用金线还原成同一种古字。
而那古字,正是天机阁典籍里记载的“誓”字。
“不是封印。”她声音沉下来,“是心誓。当年有人立誓守护什么,后来反悔了。心一动,誓就破,封印跟着塌。”
阿拾眨眨眼。“所以现在咱们要做的,是找到那个撂挑子不干的前辈,揍他一顿让他重新发誓?”
“差不多。”姜小葵说,“但得先知道他是谁。”
“怎么找?”
“顺着线索走。”她在地上划出一条线,从起点拉到终点,“我们见过的所有符文,都是残缺版。完整版只可能出现在一个地方——初代圣女陨落之地。”
“为什么?”
“因为所有传承都从那儿开始。”她指着手腕金线,“我觉醒时看到的画面,有座山,山顶有碑。碑上刻的就是完整的‘誓’字。而且……”
她顿了顿。
“那座山的形状,和青铜碎片背面的纹路一样。”
阿拾吸了口气。“所以这块破铜片,其实是地图?”
“一半是钥匙,一半是路引。”她说,“它不能开我们现在要进的门,但它能带我们去找到真正能开门的人。”
陈石缓缓点头。
阿拾摸着下巴。“那问题来了——初代圣女死了这么多年,去哪儿找她说话?”
“不用说话。”姜小葵看着铜片,“只要我们站在那块碑前,喊出她当年没说完的那句话,或许就能补上断掉的誓。”
“哪句话?”
“我不知道。”她摇头,“但我知道,必须有人先喊出来。就像刚才,它让我们喊心里最不想让人听见的。”
阿拾低头看自己的手。“那我要是喊我妈做饭最难吃,能不能算?”
陈石伸手,啪地拍在他脑门上。
“我试试气氛!”阿拾捂头。
姜小葵没笑,但眼神松了些。“它说它不是怪物,只是没被相信。这句话,我信。它守在这儿,不是为了拦我们,是为了等一句话。”
“一句真话。”陈石低声道。
三人沉默。
过了会儿,阿拾轻声问:“你说……之前进来的人,走了六步半,然后留下一句话就没了。他们到底说了啥?”
“不知道。”姜小葵说,“但他们眼睛是红的。说明那句话,不好说。”
“那你准备喊啥?”
她没回答。
只是把铜片收好,站起身,拍掉膝盖上的灰。
“现在最重要的是方向明确。”她说,“我们不去别的地方,直奔初代圣女陨落之地。路上不管遇到谁,说什么,做什么,记住两个字——防备。”
“尤其是穿黑袍的。”阿拾接话。
“对。”她看他一眼,“别听故事,别信承诺。谁要是突然说自己是天机阁老仆、奉命接应,直接报招式口令。不知道的,就是假的。”
“有口令吗?”
“没有。”她淡淡道,“所以我才说直接动手。”
阿拾咧嘴一笑。“我喜欢这个方案。”
陈石点头,手一直没离开刀。
姜小葵环视两人。“你们可以现在退出。这条路不会轻松,后面可能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
阿拾把锅铲拿出来,在掌心敲了两下。“我从小被人笑话身世,越笑我越觉得自己爹妈厉害。现在让我闭嘴不信自己,做不到。”
他抬头,笑了下。“再说,万一我真爹真是扫星星的,那天上星星炒饭的秘方,还得靠我传下去呢。”
陈石没多说,只道:“我在山下当过十年守门人。知道门坏了会有什么后果。我不走。”
姜小葵看着他们,终于也点了下头。
她蹲下,在地上那张推理图上,用金线描出最后一笔。
一条直线,从起点贯穿到尽头。
“那就继续。”她说,“下一个地方,是断云崖以西三百里的孤岭峰。地图不在纸上,在这块铜片里。我们得一边走,一边让它显形。”
“怎么显?”
“靠记忆。”她指着铜片背面,“每当我们解开一处旧迹,它就会亮一道纹。集齐七道,路线就出来了。”
阿拾站起来,拍拍屁股。“那还等啥?赶紧找下一个符文点呗!”
“不行。”姜小葵摇头,“现在不能走。”
两人一愣。
“为什么?”阿拾问。
“因为雾还没散。”她看向通道深处,“而且……”
她抬起手腕,金线轻轻震颤。
“刚才我们说话的时候,铜片发热了两次。一次在我提到‘孤岭峰’的时候,一次是在你说‘扫星星’的时候。”
阿拾瞪眼。“关我啥事?”
“说明有人在听。”她盯着雾中,“而且听得懂我们在说什么。”
陈石立刻转身,面向通道入口。
阿拾抓起锅铲,压低声音。“那现在咋办?总不能在这儿干坐吧?”
“不坐。”姜小葵把铜片贴回胸口,“但我们得换个方式走。”
“什么意思?”
她看着两人,慢慢开口:“接下来,我说假话,你们接真话。我说东,你们往西想。我说安全,你们准备动手。所有计划,全都反着来。”
阿拾咧嘴。“你这是要演戏给谁看?”
“给躲在暗处的。”她眼神冷下来,“既然他想听,那就让他听个够。”
陈石嘴角微动。
阿拾嘿嘿一笑。“行啊,我最擅长胡说八道了。要不要我现在就说,我爹其实是卖烧饼的,我妈在河边洗衣服?”
姜小葵看着他,忽然说:“你说得对。”
两人一怔。
她继续道:“从现在开始,你爹就是卖烧饼的,你妈就在河边洗衣服。你的梦想是开一家铺子,专做星星馅饼。”
阿拾愣住。
“那我身世……”
“忘了。”她盯住他眼睛,“在这里,在路上,在所有人面前——你就是一个市井小子,贪吃怕死,只会瞎扯。”
阿拾张了张嘴。
姜小葵又转向陈石。“你也一样。如果你过去认识谁穿黑袍的,现在起,全都当不认识。”
陈石沉默片刻,点头。
她深吸一口气。
“现在,我们开始说谎。”
她提高声音:
“我们的目标是北边的寒潭谷,去找一件失传的法宝。那里有机关,有守兽,但我们必须抢在别人前面拿到。”
阿拾立刻接上:“对对对!我听说那宝贝能让人一口气吃十碗饭不打嗝!咱不为别的,就为这也得去!”
陈石冷冷道:“路上若遇黑袍人,可杀。”
姜小葵点头。“没错。此行不留活口。”
她说完,悄悄将手按在胸前。
铜片正在发烫。